鸨母转过头,偷偷抹了抹眼泪,对许优继续道:“这丫头伶俐,对我也孝顺,老实说这些日子我也无数次嫌她没出息没客人不能为玉香院赚钱。但说开了……”鸨母哽咽着:“玉香院能有今日的名气也是多亏了她,若是过去了过得不好,只管回来,玉香院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鸨母伸手紧紧抓着华韶的手,泣不成声。 华韶心底一热,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母女之情,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真的像嫁女儿那般舍不得自己离开。 “娘。”华韶哭着上前抱住鸨母:“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鸨母啜泣着猛摇头:“从了良好好过日子,正经人家的姑娘谁没事往青楼跑的?也不怕被别人看笑话,过去便不必再来了。” 华韶起身,端端地在鸨母跟前磕下三个响头,许优也在华韶身旁跪下,为了爱人放下公子哥的身段,对这个在烟花柳巷里挣扎了一生的女人恭敬叩首。 鸨母扶起二人,起身向门外走去,候在门旁的环儿赶紧上前扶住无力的鸨母,问道:“太太怎么了?” 鸨母用食指戳了戳心脏的地方:“疼。” “那我现在去请大夫。”环儿道。鸨母拉住环儿,摇摇头:“不必了,扶我回房吧。” 这些日子动了气或者走得急了些都会胸前发闷,心口剧疼,虽不知是什么病症,鸨母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于是看人看事不再似之前那样苛刻。人这辈子走到头了才会明白富贵荣花是虚的,金银财宝华屋美厦也是虚的,越来越能清晰感受到的反而是以前毫不在意的关于情感的那点东西。 “快过冬了,从我那里支些银子给境况不好的姑娘丫头添件厚衣服。” “好。”环儿小心扶着鸨母,答应着。 ☆、道别 许优将痛哭不止地华韶抱在怀里,任由爱人的泪水浸透衣衫,柔声宽慰着:“不哭了,该开心你妈妈是真心待你呀!母亲已经叫人收拾住处,过两日便可过去了,你也趁这个机会和姐妹们好好道个别。” 华韶啜泣着道:“我可以带小菊一起过去吗?” “当然可以。”许优不喜欢小菊的笨,但华韶在许府有自己亲自照料着,再多支些伶俐的丫头便是了,笨就笨些吧,总不忍教韶儿去了许家除了他一人便再无倚靠。 也不知哪里走漏的风声,鸨母分文未取便让华韶姑娘脱了娼籍的事竟在玉香院内传开了,有不知深浅的姑娘竟抱着侥幸之心叩响了正在养病的鸨母的房门。 环儿开门见是花容姑娘,拉下了脸:“太太在养病,姑娘不论何事,改日再来吧。”说完便要强关门。 这花容姑娘是谁?当日在大厅背着华韶酸言酸语的黄衣女子便是此人,蛇蝎心肠不弱于被鸨母清理掉的二位,但没有那二人的魄力,只是嘴上厉害,倒不曾犯下伤天害理之事。 花容将大白萝卜似的手臂伸在两扇门之间,环儿心善,怕真的伤到人便停住了关门的动作。 “环儿姐姐通融通融,我打扰妈妈片刻便出。”说着竟一面假意笑着一面将环儿从门口推开,轻手轻脚地走进鸨母安睡的屋里。 毫无生气甚至有些死亡味道的空气让花容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为了自己的未来只好忍住不适壮着胆坐到鸨母身边,匆忙跟来的环儿怕花容唐突吓到鸨母,只得上前在鸨母耳畔低语道:“太太,花容姑娘来了。” 鸨母并未真的睡着,只是近日连睁着眼也觉得累不能支,于是除非必要一概合着眼养神,只是这精神越养越散,越养越没力气。 “何事?”鸨母的声音如撕开竹篾时的破裂声般刺耳又无力。 环儿见鸨母还能有点中气厉声相待,上前将鸨母扶起倚靠在床沿,一脸不满地对花容说:“姑娘有事赶紧回吧,莫耽搁久了误太太歇息。” 花容看了看环儿欲言又止。 “没有她听不得的事,说吧!”鸨母轻轻拍了拍环儿替她盖被的手,用尽力气冲环儿一笑。 青楼本就是薄情寡义之地,自己能得着这么一个善良能干又忠心的丫头只怕全是前半辈子所受之苦修来的福分。 “听说华韶姑娘要离院……”花容仍是不痛不快的糟心样,东扯西扯只不说正题。 鸨母懒得搭话,睁累了眼又闭闭,时听时不听。 “女儿也想。”花容试探着看了眼憔悴的鸨母。 环儿见鸨母闭目养神,代为问道:“姑娘想什么?赎身么?” 花容挣扎了片刻便厚颜道:“与其说赎身,不若说离院更为妥帖。我们不比人家花魁娘娘,露脸一场宴会够我们劳苦几月了,挣得少可交给院里的比例却是一样的。当然,妈妈对女儿们有养育之恩,给多少都是应该的,只是都是妈妈的女儿,也恳请妈妈可怜可怜我……” 鸨母挥手制止,这些酸不溜秋的话听着就让人反胃。若换了她以前的脾气,这一挥手定是落在这妖妇令人可憎的脸上,而不是眼前的空气中。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