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大人,龙将军说张沈两家勾结盐匪贩卖私盐,可咱们抓获的私盐贩子根本没有交代这些啊,张沈两家的人此刻正在狱中喊冤,这……下官真是不知该从何审起啊!” 长安闻言,雪白的眼皮漫不经心地一掀,眼角微微上翘,弧度流畅利落如一把出鞘的宝刀。“听元大人这意思,是龙将军抓错人了?” 元华明:“……”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吉祥,把账册交给元大人瞧瞧。”长安也没耐心等他慢慢考虑清楚了再回答,直接回头吩咐站在她身后的吉祥道。 吉祥领命,从怀中拿出从私盐贩子那里缴获的账册,上前递给元华明。 元华明昨天是与龙霜一起行动的,知道缴获了这么一本账册,只是还没机会细看,如今拿在手里细细一翻,见不仅张沈两家的名字在上头,自己的名字也在上头,脑门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大龑律令,贩卖私盐数量超过两升便是死罪,可是你看看这账册上记载的,张沈这两家买盐可都是按斗买的,一年买上个上百斗盐,别说吃了,便是把一家子都腌了,也用不了这么多盐。私盐贩子是没交代这两家卖盐,但是这么多盐,你元大人就敢确保他们没有私底下卖出去个两升三升的?事关性命,他们自是不会主动承认,这不还是要靠元大人你细细地审嘛。”长安缓缓道。 元华明合上账册,掏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这次他算是听明白了,张沈两家买盐按斗,他元华明买盐也是按斗来买的啊。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官盐价格年年在涨,凡是家里有点余财的,谁不想多买些盐屯着以备不时之需?他若不去审张沈两家,怕是下一个入狱待审的便是他元华明了。更关键的是,账册上既然有他的名字,证明他是知道这些私盐贩子的存在的,而他非但没有派兵捉拿他们,反倒还默许甚至纵容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贩卖私盐,这要给他扣个与私盐贩子共谋的罪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大冷天的,元大人怎还出汗了?不必紧张,此番你抓了盐匪,缴获这么多私盐,可以将官盐价格降下来些,账册上这么多购买私盐的人,叫他们把盐税补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这一旦报上去,那就是功在社稷,陛下会嘉奖你的。” 元华明闻言一怔,长安这是不打算追究他窝藏私盐贩子的事,还准备将此番抓获私盐贩子缴获私盐的功劳让给他? “千岁大人,您这是……”他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明白长安此举是何用意。 “杂家已经是九千岁了,纵有再大的功勋,却已无升官的余地,所以这些功勋虚名,安在我身上那是浪费。最要紧的是,如果这功劳安在了杂家身上,你元大人不就人头不保了么?自杂家来了这孤山郡,元大人那是招待周到侍奉殷勤,杂家又怎忍心你人头不保呢?”长安笑意温和地看着元华明道。 元华明明白了,孤山郡是这太监的第一个发力之处,他在此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后头他所要的经过的那些郡县的官民们看的。革纪平的职是如此,保他元华明的性命和官职也是如此。毕竟他是孤山郡的郡守,如果长安把他给办了,后头那些郡县的郡守县令不免就会对他的到来产生惧意和戒备,到时候万一官民勾结一致对外,他此番巡盐之行怕是就要步步维艰了。 但他在孤山郡查获了私盐的情况之下却能保得他这个郡守平安无事,就会传递给后头那些地方官员们一个信息——就算被拿住了短处也不要紧,只要与这太监搞好关系,官还能照样做。存了这个念头在心里,在很多事情的抉择上,他们就不会那么果断地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了。 而至于他元华明,此番若是听了长安的话构陷了张沈两家,要想不被张沈两家背后靠山报复,除了抱紧这太监的腿之外,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昨天初见,他不过觉着这太监城府深难对付,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太监的可怕之处。不必危言耸听虚张声势,从头至尾都不过是病恹恹的轻言细语,却每一句每个字都如千斤巨石,压得人别说反抗之力了,就连反抗的念头都兴不起来。 “元大人也不必觉着于心有愧,在杂家眼里,为富一方等同于为霸一方,这两家的人好好审一下,也许不必加上贩卖私盐的罪名便够杀头抄家的了。元大人此举算是为民除害,而能为民除害的,都是好官呐,杂家有什么理由不来保你呢?你说是吧?”见元华明愣愣的不说话,长安又安抚性地补充一句。 元华明回过神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道:“千岁所言甚是。” 见这元华明是个聪明人,长安也不欲多费唇舌了,站起身道:“元大人能明白杂家的一番苦心便好。” 元华明见他似欲离开,起身相送,快到厅堂门口时,长安忽又停步回身,道:“啊,元大人慷慨解囊,愿出一半家财赈济灾区百姓,杂家还未替百姓谢过元大人大义。”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