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和敲打棺材的声音越来越急,青铜棺每响一声,棺材里的阴沉祭文就清晰一分,接着,那些祭文像是活了一样,从四壁“游”到了棺材底,钻进了阿洛津的身体。 咚—— 阿洛津手心的钉子轻轻往上一跳,他青白的手指跟着狠狠一颤。 气泡凝成的“人”伸出“手”,抚过阿洛津的额头,水声中夹杂着古老的巫人语,喃喃道:“他把我们永世封入赤渊,让世上只剩下庸常的凡人,为的是让这些蝼蚁偷生,把狼都杀了,只剩下羊,天下就太平了。看看现在,一群只得了几滴血的杂种竟也能被人前呼后拥,你说,可不可笑?” 咚——阿洛津腿骨上的钉子也松了。 “妖族败落了,你们就好了吗?巫人族、高山人、影人……自以为是人,不都销声匿迹了?你们啊,连骨头渣子都要被人翻出来炸上两圈呢。” 青铜棺里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阿洛津眉心的钉子被血色的阴沉祭文一点一点顶了起来。 那气泡凝成的“人”俯下身,在阿洛津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人族的史书上没有你们的名字,傻子,几千年了,你都看见了。你们这些玩巫弄蛊的货色,怎么配得共享清平盛世?你那青梅竹马的兄长能杀你一次,还能杀你第二次……还不醒!” 青铜棺倏地分崩离析,阴沉祭文像血一样从阿洛津身上扩散出去。 那水里的“人”轻笑一声,重新化成一把浮沫,飘飘悠悠地散了。 盛灵渊好半天才弄明白,这地方虽然叫“酒店”,却原来不是专门卖酒的。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可大堂里依旧人来人往。 先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妇人叽叽喳喳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个个戴着小黄帽,老妇人们争奇斗艳似的,围着五颜六色的头巾,远看,像一群雌雄颠倒的鸟类。 接着,不等盛灵渊看仔细,一个十分瘦弱的年轻姑娘又风风火火地跑过去,拖着个快有她半个人高的箱子,她举着手机,不知对谁说:“对……我出差呢,这就回永安,夜里的航班……您放心,上飞机之前一定让您看到最新版的方案!” 盛灵渊往左右看看,见那姑娘周围既没有护卫,也没有随从,所有人都对她熟视无睹,甚至没人帮她扶一把箱子。 他心里掐算了一下,从东川到永安,有千余里,深夜赶路,别说是个孤身一人的姑娘,就算是一小队骑兵,都得分外警醒。 盛灵渊一时都有点怀疑自己看走眼了,心想:难道这好像凡人的女子是个稀世罕见的高手? “什么高手,一看就是个苦逼乙方。”宣玑“听见”他的疑惑,从同事手里接过房卡,随口说,“自己出差,没人接待,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当然要赶夜路啦,红眼航班省钱嘛……哦,就是半夜三更才起飞的飞机——飞机您知道的,就咱们来时候坐的那个。” 盛灵渊讶异地目送着那姑娘的背影,见她在酒店大堂门口被夜风吹得哆哆嗦嗦,果然不像有什么神通的样子,然后过来一辆车,她随意伸手拦下,连问都不问一句,跳上去就走了。 “那是出租车,”宣玑说,“司机——哦,就是车夫,专门拉人的,按远近收钱。” 盛灵渊忍不住问:“她不怕吗?” “怕什么,怕走夜路吗?那不知道,不过大家都这样,要讨生活嘛……哎!” 正说话间,本地异控局的一个同事走过来,拎着几个大包。他们一行人又是“坠机”,又是在沼泽里就地十八滚,狼狈得没个人样,安排他们住宿的同事去取了点衣服和日用品过来,还从二十四小时店打包了点快餐。 同事说:“这都是咱们去年单位组织运动会发剩下的,本来总局领导过来,应该给大家伙买点好的,但也不知道您几位都穿多大号,怕不合适,这些反正都是运动服,大点小点的问题不大,先凑合凑合。” “客气客气,帮大忙了。”宣玑跟人道过谢,又回头叫仍在发呆的盛灵渊上楼,一边走一边开了瓶可乐自己喝了起来,喟叹道,“啊,饥寒交迫,还是亲同事救我狗命——陛下,来一瓶?” 盛灵渊神色严峻地盯住了那瓶冒着泡的小黑水。 就这样,陛下“下凡”以后第一口人间烟火,就是“肥宅快乐水”,仿佛奠定了以后再也高不起来的生活格调。 “我给人说,您是我剑灵,现在只能先跟我凑合一宿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宣玑说着,把他带上了三十一楼。 酒店楼道很干净,也是富丽堂皇的土豪风,从电梯一下来,迎面就是一副傲雪寒梅图,头顶一片晃眼的水晶灯,陛下最喜欢脚下那条吸音的地毯,感觉“主人家”有心了……就是房间排得太密集了些,有点尴尬——以盛灵渊的耳力,站在电梯井,他能听见临近几间房里的各种动静。 有个屋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噜声,那位好像还有点呼吸不畅,时不常地停上几秒,随时断气似的。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