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唇角一勾,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呵欠声。呵欠打到一半,声音转向她这边时戛然而止,片刻后呼天抢地的声音传来。 “哎哟我的姑娘,您怎么就不声不响一个人坐这窗户边上。这夜里的凉气还没散去,晨间雾气又大,您这绞肠痧还没好利索,万一受了凉又重犯可如何是好?” 果然是奶娘!阿娘生她时难产,自幼她被奶娘带大,与之关系难免亲厚,平日也愿意给她几分脸面。可就是这份纵容让她越发没规矩,平日在府中作威作福不说,待日后胡家水深火热之时,她竟趁人不备摸进她闺房,卷着她妆奁匣子中大半名贵首饰逃之夭夭。 心绪难平,烛光下阿瑶眉眼间带出几丝冷意。 “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干脆起身赏下这月下湖景。” 她声音生来甜糯,幽暗中又看不清面色,奶娘丝毫未察觉出不对。绣着暗花的紧口袖随意抹抹眼泪,张口将方才憋下去那半呵欠打完,她走到阿瑶身后,稍显粗大的手往她胳膊上抓去。 “外面这么大的雾,连湖面都见不着,哪见得着什么月亮。天色尚早,姑娘还是快些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边说着奶娘边抓着她的手臂往上抬,闲着的另一只手顺势去关镂空雕刻着劲竹的花窗。 有些事就怕留心,她原以为奶娘是因胡家败落才起了二心,没想到如今还是一片繁荣锦绣的时候她就已经如此胆大妄为。见她没有依言起身,手臂上搀扶的那只手逐渐用力,隐隐有强迫之意。 “嘶,疼。” 阿瑶忘了如今她还是养在闺阁的娇娇女,浑然不是三年后那个京郊破败小院中柴米油盐成天围着锅台转的健壮村姑。娇弱无力的胳膊压根不是五大三粗的奶娘对手,猝不及防之下手肘撞到桌上,麻骨正好撞到桌角,一瞬间那感觉就跟拿剪刀在胸前戳个洞似得,疼得她眼泪快要掉下来。 “姑娘可是碰着了。” 奶娘也急了,双手直接把她抱起来,小碎步跑着把她放回床上,慌张道:“怎生这般不小心,姑娘哪儿疼,奶娘给你吹一吹,揉一揉。” 被她勒着肚子抱过来,阿瑶还未好全乎的绞肠痧隐隐有复苏迹象,小腹里如有双手在拧衣服般拧着内腹,短暂的胀痛袭来。察觉到奶娘麻溜地给她脱鞋盖被,一气呵成地完成整个动作后长舒一口气,阿瑶一颗心彻底冷下来。 “是我不小心?” 奶娘声音中满是无奈:“姑娘就是这般活泼性子,难免有磕着碰着的时候。” 阿瑶不是没见过富贵的姑娘,青城丝绸名满大夏,城中商户借此赚个盆满钵满,多年下来斗富攀比蔚然成风。胡家是个例外,皇商名头本已超然,可其它商户皆不能免俗。比如胡家的老对头沈家,每逢初一、十五家中女眷上山进香,必然是宝马香车、衣香鬓影、奴仆成群。 沈家丫鬟婆子面对外人时规矩周全、挑不出一丝错处,面对自家主子时俯首帖耳、无一丝不恭之处,而沈墨慈身边的奴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奶娘这般性子,在沈墨慈身边能活过一天? 这样胆大妄为的婆子却在她身边安然呆了十三年,而且仗着爹娘对她的疼宠狐假虎威,隐隐成为后宅第一人。 也难怪前世她在沈墨慈手下一败涂地。 “看来奶娘是一门心思地想让我睡这个回笼觉。” 奶娘给她掖掖被角,一脸说教,“姑娘可得爱惜自己的身子,现在可不比往常,您病着自然要好生歇息。不然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人。” 老爷夫人,阿瑶心神一动。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现在可不是三年后,她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远在京城孤苦无依。如今爹娘还健在,给她撑腰的人还在。 阿瑶甜糯的音色中透出几丝清冷,“照奶娘的意思,我身为这府中的姑娘,遇事便要委屈自己处处体贴你们这些下人?” 奶娘面上露出犹疑,再开口时多了几丝试探,“姑娘可是在说笑?天底下哪有主子迁就下人的道理?” “有没有,奶娘不是很清楚?”缓缓说完,阿瑶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你个刁奴,给我到外面院子跪着去。” 少女尖细的声音划破宅院清晨的宁静,领着一溜端洗漱用品的丫鬟走到房门口的青霜脚下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阖府谁不知道姑娘出了名的脾气好,虽被老爷夫人娇宠着长大,但也只多了几分天真娇憨,丝毫不见其他富贵人家姑娘的盛气凌人。 姑娘人甜心善,哪哪都好。若真要鸡蛋里头挑骨头,那就只有一点:太盲目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