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想到唐棠小时候如何单纯可爱,自己将她一点一点拉扯大;一会儿,又回忆起姑娘八年前被下放到了偏僻的林场,成年累月地见不着,自己和孩儿她妈头发都快愁白了,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再一会儿,又飞快地在眼前闪现了唐棠越来越冷然沉静的脸,和日渐稀少的笑容,直至最后,她将徐长林领回家之后,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突然有了生动活泼的精气神。 正想着这些,唐爸不由沉郁地长叹了一口气。女儿的变化他一点一点地看到了眼里,不是没有在心里动摇过。人生这一辈子,不就是活一个“乐”字吗?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开心重要?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更愿意自己过这样清贫和乐的生活。但放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却不由得一再顾虑,思前想后,踌躇万分。 道理人人都懂,但是现实呢? 她能不能吃饱穿暖?会不会挨冷受冻?冬天舍不舍得买一块媒球?每年能不能穿得起一身新衣服?这些最质朴最真实的东西,无一不在拷打他的心。 一时间,唐爸躺在一侧的床铺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悄悄摸着黑起了身。 他正欲穿鞋下地,就听身后有一个声音说道:“爸,起夜吗,我给你打手电筒?” 唐爸身形微顿,轻声回道:“不用,你睡吧。” 然而,他刚走出门外,就听到身后有一个脚步匆匆的声音传来。徐长林穿着背心长裤,举高了一把手电筒,为他的脚下照着路。 唐爸没办法,无奈地向前走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他起夜上茅厕,霎时间他的心里感觉奇怪极了。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觉得无比心安。 回去的路上,唐爸不由低声道:“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跟过来干什么?” 徐长林笑笑,坦然道:“明天我将茅厕的灯修修,以后你起夜也方便点。” 唐爸无奈,已经察觉出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再讨好自己,但偏偏这种真心实意的关怀让人无法厌烦。他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态度却全然缓和了下来。 等第二天一大早,他睁眼的时候,更是发现身边的床铺早已经没了人影。徐长林早早地就起了床,到厨房里主动做早饭,不知道是唐爸睡得太沉,还是他一丝动静也无,竟是让唐爸一点都没有惊醒。 当下,他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等晃悠到院子里洗漱完,换上干净齐整的衣服,再看到自家的儿子还没醒的时候,没来由地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给孩子取了“唐钢”这个名字了呢?他的性子竟是个反的,一点钢筋铁骨的劲头都没有。唐爸不由砰砰地砸唐钢那屋的门,高声念叨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起来读书干嘛呢?又睡什么懒觉?再不开门,我就从外面锁上,关你个三天三夜,让你睡个够!” 立时,哐哐地砸门声就将唐钢吓得一瞪眼从床上跳了起来,蹦到地上急忙道:“来啦来啦,爸别锁我!” “嗖嗖”地,几秒之后,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就跑了过来。唐爸见了,不由怒目一瞪,“像什么样子?穿好了!” 唐钢缩缩脑袋,一步一个动作地飞速将外衣穿好,一屁股坐到餐桌前,双眼盯着丰富的早餐闪闪发亮。“姐夫,又是你坐的吧?” 他惊喜地问道,抢先夹起一个葫塌饼子,塞进嘴里,立时就品出了手艺。 徐长林为他盛了一碗玉米面打得稀粥,笑道:“尝尝这个,我们村里那边自己磨得玉米面,香着呢!” 果不其然,喝进嘴里,满口香甜,散发出浓浓的玉米香味。唐钢砸了砸味道,疑问道:“你放糖了?” 却见徐长林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放,这个玉米面本身的糖分就大,熬出来就是香甜香甜的。甚至收玉米那茬的时候,掰开新鲜的玉米秆,里面也是甜滋滋的。” 唐钢一听,立时就心生羡慕,“你们那边的日子真是太好了,能吃到这么些东西。” 话一落地,就被唐爸重重地打了一下脑袋。“说什么胡话?你姐在乡下收了多少苦你不记得了?你要是想去,我去找找街道的人,也把你发派到哪个山旮旯里,看你能待得住几天?” 被唐爸训斥了一通,唐钢立即就不乐意了,“爸,你别瞧不起人家村里的生活,自由自在,天大地大的,说不定比我们这幸福多了!” 眼见他越说越没个准行,唐爸的怒气不由被激了起来,顿时一拍桌子,将盘碗震得叮当乱响。“越说,你越顶着干!能耐了啊!怎么早在你姐下乡的时候,你不主动请缨?这时候出来放得什么马后炮!” 对上他愤怒至极的眼神,唐钢也年少气短,霎时间就是梗着脖子犟道:“我那时候才多大?不是小嘛!放到现在,肯定就是包袱一卷,我自己主动下去了!” 他赌气的火,立时就激起了唐爸的火,连声怒道:“你小你有理啊?不看看你姐那时候才多大,十八岁的小姑娘,刚出校门,她就比你大多少了吗?走走走,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