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三篇 转 八 25年后,郑氏拐杖局长在他朴素的会客室里告诉我说,在当时包括副局长在内的很多人用斗量容金珍这片深海时,他是少有的对容金珍寄予厚望的人中的一个,有点人都醉他独醒的高明。不知是事后的高明,还是果真如此,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郑局长访谈实录】 说实话,我在破译界浸泡一辈子,还从没见过像他(容金珍)这样对密码有着超常敏觉的人。他和密码似乎有种灵性的联系,就像儿子跟母亲一样,很多东西是自然通的,血气相连的。这是他接近密码的一个了不起,他还有个了不起,就是他具有一般人罕见的荣辱不惊的坚硬个性,和极其冷静的智慧,越是绝望的事,越使他兴奋不已,又越是满不在乎。他的野性和智慧是同等的,匹配的,都在常人两倍以上。审视他壮阔又静谧的心灵,你既会受到鼓舞,又会感到虚弱无力。 我记得很清楚,他到破译处后不久,我去y国参加了三个月的业务活动,就是关于破译紫密的。当时y国也在破译x国的紫密,进展比我们要大,所以总部特意安排我们去那里取经。共去了三个人,我和处里一个破译员,还有总部一位具体分管我们这边破译业务的副局长。回来后,我从局领导和周围都听到一些对他的非议,说他工作上用心不深,缺乏钻研精神,要求不严,等等。我听了当然很难受,因为他是我召来的,好像我兴师动众召来一个废物似的。第二天晚上,我去宿舍找他,门是半开的,我敲门,没回音,便径自进去。外间没人,我又往里边的卧室看,黑暗中见有人正蜷在床上在睡觉。我嗨了一声,走进卧室,摸亮电灯,灯光下,我惊愕地发现,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图表,有的像函数表,爬满曲折不一的线条;有的像什么统计表,五颜六色的数字一如阳光下的气泡一样蠢蠢而动,使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空中楼阁的奇妙感。 通过每张图表简洁的中文注解,我马上明白,这些图表其实是《世界密码史》的重写,然而要没有这些注解,我是怎么也看不出究竟的。《世界密码史》是一套洋洋300万字的巨书,他能够如此简洁地提拎出来,而且是采用这种特殊的数列方式,这首先强烈地震惊了我。好像一具人体,能够剔除皮肉以其骨架的形式传真已是一个天才的作为,而他根本不要骨架,只掰了一截手指骨。你想想,以一截手指骨就将一个人体活脱脱地展现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说真的,容金珍确实是个天才,他身上有很多我们不能想像的东西,他可以几个月甚至一年时间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把沉默当做饭一样吃,而当他开口时,一句话又很可能把你一辈子的话都说尽了。他做什么事似乎总是不见过程,只有结果,而且结果往往总是正确无误的,惊人的。他有种抓住事物本质的本能和神性,而且抓住的方式总是很怪异、特别,超出常人想像。把一部《世界密码史》这么神奇地搬入自己房间,这谁想得到?想不到的。打个比方说,如果说密码是一座山,破译密码就是探寻这座山的秘密,一般人通常首先是在这座山上寻觅攀登的道路,有了路再上山,上了山再探秘。但他不这样,他可能会登上相邻的另一座山,登上那山后,他再用探照灯照亮那座山,然后用望远镜细细观察那山上的秘密。他就是这样的怪,也是这样的神。 毫无疑问,当他把《世界密码史》这么神奇地搬入房间后,这样他举手抬足,睁眼闭眼,都是在一种和密码史发生通联的间隙间完成了,时间一长,你可想像整部密码史就会如丝丝氧气一样被他吸入肺腑,化作血液,滚动于心灵间。 …… 我刚才说到一个震惊,那是我看到的,马上我又受到震惊,那是我听到的。我问他为何将精力抛掷于史中。因为在我看来,破译家不是史学家,破译家挨近历史是荒唐而危险的。你知道他说什么? 他说,我相信世上密码与一具生命是一样的,活着的,一代密码与另一代密码丝丝相联,同一时代的各部密码又幽幽呼应,我们要解破今天的哪本密码,谜底很可能就藏在前人的某本密码中。 我说,制造密码的准则是抛开历史,以免一破百破。 他说,统一这种摒弃历史的愿望便是联系。 他的一句话将我整个心灵都翻了个身! 接着他又说:密码的演变就像人类脸孔的演变,总的趋势是呈进化状的,不同的是,人脸的变化是贯穿于人脸的基础,变来变去,它总是一张人脸,或者说更像一张人脸,更具美感。密码的变化正好相反,它今天是一张人脸,明天就力求从人脸的形态中走出来,变成马脸,狗脸,或者其他的什么脸,所以这是一种没有基形的变化。但是不管怎么变,五官一定是变得越来越清晰、玲珑、发达、完美——这个进化的趋势不会变。力求变成它脸是一个必然,日趋完美又是一个必然,两个必然就如两条线,它们的交叉点就是新生一代密码的心脏。若能从密码的史林中理出这两条线,对我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