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后,低头盯着母亲的面容好一会儿,才正了正表情,郑重以告:“阿母,我从无责难阿娇之意。” 且不说当初那件惨案是另有主谋煞费苦心地图谋不轨,光看阿娇侄女后来因此受到的惊吓和伤害,他又怎忍心怪罪于无辜的阿娇? 阿娇有两年可是严重‘失音’,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刘启皇帝陛下为来自母亲的不信任感到深深不悦:“阿母,朕……岂是彼迁怒无辜之愚妇?!” “然,十四皇子……十四皇子?” 皇太后还是不大放心——皇族对男嗣的执着和重视,再没有比象窦太后这种在宫闱中沉浮数十载的人更清楚的了! “母亲,” 天子陛下握着母后的手,平静地说道:“儿至今所得之儿女,女儿者,夭折之数十之三四,男儿者,多半数殇……” 说道这里,皇帝陛下的嘴边闪过丝苦涩的笑意——如果一意沉沦在失去儿女的悲痛中,他这个大汉皇帝也就别管什么朝政别管什么国家,一天到晚就光忙着哀悼吧! 更何况, 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儿, 连天家的玉蝶都没上,正经名字也没来得及取,这辈子统共才见过三五次面,叫他惦念什么? 说句不怕人说‘不近人情’的大实话,他现在连那孩子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半点都想不起了。 如果母亲真要问有什么让他一直无法忘怀,回答是:并不是那个福薄的儿子,而是整桩事件背后折射出来的野心、贪欲、还有——能量。 啧啧! 一个僻居北苑的前代嫔御,竟能在未央宫中掀起如此波澜??! 他刘启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幸亏梁怀王早早辞世了,否则,以那女人的心性和韧劲,还不知惹出什么是非呢!犹记得,当年姓慎的还曾打算收养梁怀王为养子,不过最后没成功罢了。 听儿子提到那个曾给自己前半生带来无数羞辱和隐患的女人,窦太后的气也不顺了:“然也。其从女弟只产昌平。而胜之生母……卑贱不堪问……” 那可是场大危机,还好最后是有惊无险! “枉费心机……如是也!” 皇帝陛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淡淡评论道:其实象他们这样的人家,他们这些人,是最讲究命数的。 “夫成与败,人算几何?天算几何?” 大汉天子望了望宫殿飞檐外的半蔚蓝半橘红的长空,幽幽然吟道:“天不佑之人……何惜哉?” 明明凶手算计的是别人,小十四都能因缘际会地凑上去,从而丢掉小命——只说明这孩子有命无运,将来就是长大了恐也是个进则败坏社稷、退则祸害己身的倒霉蛋。 这种孩子,就是夭折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大汉刘氏皇家已有过太多此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相应的教训也太深了。 话,虽然冷酷; 却深得大汉皇太后之心。 “吾儿睿智;不愧掌生民,经略天下……之皇帝。” 窦太后点着头,不住口地赞同长子的说法:理,的确是这个理! 譬如开国的高皇后吕雉,一意孤行地栽培娘家吕氏家族,不惜担上千秋恶名大肆屠戮诸王,目的还不是为了她亲生儿子的皇位;可最终皇位保住了吗?非但没保住,还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还有齐悼惠王刘肥的那些儿子们,总想着他们的爹是高祖皇帝的长子,认为帝位就该是他们家的。先是大儿子齐王在吕太后驾崩后见长安有隙可乘,就诈兵起事,想来长安夺皇位,失败。后来,就是其他儿子们又搞出个‘七王之乱’,一窝蜂地造反;可成功了吗?最后还不是身死国灭。 倒是先帝,不争不抢,安安分分地在代国呆着,却被群臣迎入京都长安,奉为天子。 说到这儿,窦太后起了玩笑之心,摸摸索索地戳了戳长子的面颊,笑着问:“阿启于代宫之时……可曾预知今日?” “不曾,不曾!” 大汉皇帝也笑了,连连地摇头。别说前期做单纯王子的时候,就是后来消息传到代王宫,说父王要在长安登基了,他也没想过那个至尊至贵的宝座会与自己产生联系——父王的原配王后生有四个嫡子呢! 谁又曾料到后来四位嫡王子接二连三亡故,使他刘启摇身一变成了文皇帝的长子,进而当上帝国皇太子。 这都是命啊! 抚着儿子的手,窦太后神神叨叨地大发感慨:所以,能不期而获得天降之大富贵,刘启皇帝是幸运之人;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孙女阿娇也是幸运之人! “如是,如是!吾与阿娇……嗯,阿母……皆多幸之人!” 刘启皇帝开头还没在心,现在却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并非只有好事才算运气。 能够摆脱几乎无法逃避的劫难,也是运气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