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色的棉帕是他不离身的东西。过去他曾经用这个给她包扎伤口,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他独有的象征。可在姐姐珍藏的东西里,竟然会有同样的一块。大约也是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吧,她已经不愿意去想这其中的细节,这于她,实在是天大的难堪。 同床共枕数载,这一刻,她仿佛才看清了这枕边人的真面目。他向来运筹帷幄,乾纲独断,处事凌厉果决。他的本事那么大,她便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到头来,她成了天下最可悲的小丑。他撕毁了她对他的信任,把她一颗真心踩踏、□□得残破不堪,再没有一丝尊严。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牙齿将嘴唇咬得一片雪白,甚至渗出了几丝血迹。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眸中是满溢的恨和悔。 “手段这样的厉害,又能瞒天过海。我真是自愧弗如。不止我,世上只怕再找不到能与你的阴狠毒辣相匹敌的了。你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难怪能爬上这高高在上的帝位。呵呵。”恨到极处,她又轻笑起来。此时的她,不吝于用最难听的句子来讽刺他、指责他。胸膛中这颗心这么疼,这么疼,她只有不停地刺激他,才能让它顺利地跳动,不至于疼到窒息。 赵琰安静地立在她面前,初始的慌乱渐渐平息,灰败的脸上透着某种异样的平静。这一刻,他最想做的竟然不是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抱着她好好抚慰。她目中的痛苦之甚,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她的痛苦,仿佛成千倍地转嫁到他的身上,让他心口被她牵动着,亦破了无数个洞,汹涌地流出血来。 他的阿凝……不应该这样。 他没有再试图去触碰她,就这么温柔而平静地迎着她怒到极点的目光,开口道:“阿凝,别哭。都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你别哭。” 阿凝露出好笑的神情,就用手摸了一把满脸的泪,“你就是用这副样子骗得我对你的信任。仿佛对我多么关心似的,事实上,不过当个玩意儿耍玩,我在你心里,跟你豢养的宠物有什么区别?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最爱的,是你的权势和地位,是你的□□和□□,是那张坐上去后就可以视他人性命为儿戏的龙椅。” 赵琰终是被她的话伤得体无完肤。这双他疼爱到极点的眼睛,满是怒意地直视着他。他也不再试图解释,手指扶在一旁的廊柱上,指节青白一片。 外面的丫头们早就散得老远,一个个立在了熹宁宫殿门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一不内心忐忑。 她们知道,这宫中,有什么东西,即将发生改变。 赵琰大步离开熹宁宫时,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暗沉。可走之前,也没忘记嘱咐锦珠她们,要好好照顾皇后娘娘。 这是一盘难解的局。尽管这些年他遇到过的难事无数,也从未有过当下的沉重。阿凝是他的心头肉,牵涉到她,他就容易失了方寸。荣宓的死是意外,只是这个意外太过巧合。她的死的确给当时的他带来不少好处,他不否认他曾经为此生出过几分高兴,毕竟荣宓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他至始至终,在荣宓的事情上都是不知情的。 他虽是冤枉,如今却百口莫辩。特别是那张引荣宓去青玉殿的纸条。那是前不久才捏造出来的。上面的字,是他前不久,亲笔写下。生平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是造恶过多,上天给了他惩罚。 当时是刚从江南回京,严渭来回说,宁知墨和赵玹暗中屡有接触,却一直未曾真正动手。严渭便提议了一个可以引诱他们动手的法子,特意找了张陈旧的纸,伪造成当年引荣宓去青玉殿的信息,又偷偷放进了宁知墨的书房中。如他所愿,他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及至西华门的交锋,赵玹的死,都一如他们预想的样子发展下来。 事情进行得这样顺利,却忽然生出这样的枝节。为了逼真,他亲笔写下的字,如今成了罪证。连宁知墨都相信的东西,阿凝又如何识别得出来真假? 有一句话叫做,自作虐不可活。 懋勤殿中一声哐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