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 时眉鼻尖猛地一酸,眼前瞬间朦泛模糊,她紧忙清了清嗓,不想被夏婕发现她这些酸楚的、怜悯的、无用的表现。 好在,夏婕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像时眉那般遮遮掩掩,而是直接把话挑开,毫不避讳地说: “其实断指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动手,只是用言语跟我交流,就像视频中那样。” 用言语交流, 交流的另一面是灌输,洗脑,驯化以此达到比暴力压制更高一层的, 精神控制么?“从前的暴力只能让我身体服从,我总认为我的心、我的精神还有,我的灵魂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我自己,它们属于我的画作。”她是在这里,真的轻笑了一声, “只要我是能画画的,那么,我就是自由的。而自由之下,是不觉肉体苦痛的。” 时眉似乎明白了什么,“后来他对你的精神控制起作用了,对吗?” “是的。”夏婕好像有些累了,身子向前倚靠在桌上,双手撑头, “那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不干净,我耽误了他,我对不起他,以至于画画时输出的欲望也在逐渐丧失。” “直到。” “我明白了。” 这一次,时眉主动打断了夏婕。 已经足够了, 不必再说下去,她都知道的。 再继续的话,就太残忍了。 直到断指那一刻,让夏婕幡然清醒。 她开始留存证据,比如视频; 她尝试向外求救,比如时眉; 她学会用力反抗,比如此刻。 可令时眉没有想到的是—— “结婚后,我与父母就不常见面了,但不是因为他。”没想到夏婕居然也有主动, “是我父母觉得,他们是小县城里的人,在有钱有势的他面前,我父母不想每次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时刻提醒他我的家境一般,我知道,他们只是怕给我丢脸。” 时眉却在这时想起视频中她的话,愕然嗫喏:“可你父母却给你买了一套房子。” 现在回忆视频中的画面, 那套房子并不算小,在港厦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套房的首付甚至都会耗尽老两口一生攒下的积蓄。 夏婕在最后这一刻,含泪出声: “结婚的时候,我父母害怕婆家人因为我的出身亏待我,他们担心我在这里受委屈,所以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是他们给我撑腰的底气。” 时眉整个人傻在那里。 她不能想象,夏家父母如果知道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十几年里都在遭受徐嘉合惨无人道地虐待。就连老两口掏空积蓄买给女儿的房子,都被徐嘉合随随便便扔给父亲养病送终,该有多绝望。 原来,岑浪是对的。 夏家父母没有错, 错的,是她“身边即世界”的固有思想。 所以,夏婕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她分明那样坚强, 纵使肉体被残暴对待,仍然灵魂自由; 她分明那样坚定, 就算落魄荒芜至今,仍会反抗求救; 她分明那样坚韧, 即便回忆不过是又一次经受暴力的虐行,仍然不曾逃避,直面时眉每一道问题。所以到底,到头来, 她的当事人夏婕,在这场活埋似的婚姻里,得到了什么。 在那一刹,时眉强忍着愤怒结束跟夏婕的这次会面。 然后,她顶着满腔无法消褪的怒火走出教堂,拒听岑浪的来电,关闭手机,抬手扯起卫衣连帽扣在头上,双手插兜,朝着与岑浪正在等待她的反方向径直离去。 同为女性,她拥有满分代入的同理心。越是代入,越是感到万劫不复。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忘记了自己曾向主任夸下海口的“经验与实力”,更忘记了作为一名律师该有的专业、冷静、理智与职业操守。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