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赢子临的父亲率领大军,大败蛮族。而在那时候,那蛮王的一位子嗣,本也是有机会逃走的。 那位蛮王子嗣,是极其骁勇善战,智谋也颇为出彩的人物,平日里,也没少叫边城守将,生出咬牙切齿的念头来。 赢家将军对他颇为重视,派了自己幼子在内的八名下属前去,追击那护着那人逃离的一支蛮族人马。 若那时候他们真真全去追了那支人马,那就正正是中了那位蛮王子嗣的计策,叫他绝地求生,觅出生机。 偏偏那时,赢子临那儿出了岔子。 他只觉得有哪儿不对,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赢子临频频失神,只犹豫了小片刻,便毅然抗命,未曾遵循父亲所令,去追击那一支护着“蛮王子嗣”的队伍,反而是循着野兽一般的直觉,直接去包了另一支队伍,正正将对方围死在边城。 那正是真正的,护着蛮王子嗣逃离的兵马,那蛮王子嗣只留了一点儿人手在身周,叫身边心腹假扮了他的模样,引开他人,自己扮了逃兵,与守卫一齐逃离军中。 这本来是一项极惊险,寻常人就算是想到了,也绝不敢去做的险事——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比起暴露在敌手眼中,却有无数兵卫相护的情况,这般拼死一搏,趁乱逃离,却是更有半路死去,甚至尸身都无人认领的风险。 偏偏这般的法子,那蛮王子嗣竟是真的用了,也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就在他将要成功逃离的时候,这倒霉的蛮王子嗣,正正被凭借直觉,寻觅而来的少年将军险险赶上了。 他就此饱含着恨意不甘,倒在了洒满了鲜血的长草丛间。 赢子临那时来的这一下,直叫蛮族失了最优秀的一位王位继承人,叫那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的蛮族贵族,最后不得不扶了小王子上位。 而那小王子又胆怯,又没有担当,蛮族被清剿,这位最后的一任“蛮王”,便可以说是占了一半的功劳。 因着曾经的诸多功绩,赢子临对自己的直觉可谓是万分信任,这也叫他第一时间发觉了鬼无情身上的异样之处,因此才唤住了他。 鬼无情的表现,自然是几乎无处挑剔的。 他略带局促地搓了搓那双沾满了干泥的手掌,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脸上带着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茫然,与害怕冲撞了贵人的恐惧。 赢子临只觉得他看着熟悉的不行,实在是叫人心中生疑。 这股熟悉感,不是从这人的身形、气质、举止、嗓音上得来的感觉。 而是些更深、更细微的地方。 就算是个寻常人,忽地感觉到自己对某个陌生人生出莫名的熟悉之感,怕也是会控制不住地,生出探究的欲望来的。 更何况是赢子临这种直觉强悍,且对自己的感觉极其信任的人? 他心道,自己近日里接触得最多的,除了他的好兄弟,便就该是那些叛党了。 ——而鬼无情方才回宫,此刻应当还在宫里才是,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因而这儿的人——便该有极大可能,是叛党一支了。 他这些时日里接触了不少叛党,既然都是叛党,那么骨子里的东西,自然也该是一样的。那么能叫他生出熟悉之感,自然也就是极正常的事了。 ——赢子临本是这么想的。 因而,他在说出那句“喝杯酒”的时候,语调里的意味深长可谓是完全没有掩饰。 几乎就差直接翻脸,将剑点到鬼无情脖颈上了。 而赢子临心里头的想法,鬼无情却是不知道的。 因而他虽然身体暗自绷紧,随时预备扛起老乡逃命,但是心里却还是极其冷静的。 便也依照自己如今的“人设”,恰当地做出符合人设的,该有的反应。 但他是冷静的,赢子临却不是。他本已经做好了眼前之人就是叛党,也暗自警惕,做好了出手拿下他的准备,但他脑子里头的打算尚且未曾盘算周全,便听到了鬼无情的回应。 ——“大人,您,您这是在说我么?” 那嗓子粗砺十分,简直像是被砂纸磨过了一般,这本该是个颇为难听,也极其陌生的声音。但赢子临却还是在里边,寻到了些熟悉的莫名感觉。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