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要我把抄的经送去,我把上百篇往生咒心地递到再次过来的公公手上,他也不多话接了便快步离开,不一会工夫又返回来是康熙收了,没有下文。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费心去想,只是再写时没了动力。随手翻起另一册,也不知是什么便照着抄下去。依然很短,慢慢抄来并不辛苦。 不过三日公公又来,没有接过我递的经文只交待要我去见驾,了头便跟着他一路走去,没有初来时感觉遥远,虽然仍是会累。 康熙一页页地翻看,纸页轻沙沙的响在头上方。 听见他低声问我可知写的是什么,我一愣竟答不出,见他摇了摇头随着经文放下我又低头看着膝前光亮地砖。倒映出的眼睛与我对望着,像是在笑,我扯了嘴角她也回我更加明显的唇边弧度。 “字是见好,只是没了前几日抄往生咒时的虔诚。好好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抄这么多篇可知其意?却又为何不再继续抄那往生咒了?” 往生咒……世间皆苦,何必往生。不管穷人富人皆是苦,苦中作乐,无以为乐。 康熙轻嗽一声,我看着交叠在地上的双手,素得空无一物,认真回道:“臣媳愚钝,未能参透密咒之精髓所在。” “你欲超脱困苦往生极乐?” “臣媳不敢。” “不敢。” 我听见他闷闷的哼了一声,跪在地上竟没有感觉,只有地砖凉咝咝的蒸发身上热气,脑子清醒许多。 “你留给朕的纸烧得差不多了,可要续些?” 我不知他是想放我再去西行,还是真的需要银子,不知他要多少也不知用去何处,想了想伏在地上,未及开口倒听见他的解释。 军前需赶制新型火炮,已依了纸样开始造办,只是仍需大量原材质,源源不绝。 无非就是钱,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从来不算事。 “回皇阿玛话,此事可交由九爷去办,一来督造,二嘛……” 我才顿了一下,康熙便笑起来,了然又有些讽刺。 “还道你已勘破,原来还会算计老九。” “臣媳不敢,只是身在热河无处给皇阿玛取现银去,若是急用便着人去寻九爷……他若不给,只管烧了他对面铺子便是。” “你倒舍得……”他的长音回响在殿内,幽幽的如夏夜凉风,吹不进我每日紧闭的门窗,仍是自顾拂过满院枝叶。 “回吧,换一卷长的来抄,别再告诉朕你不知道抄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和我打哑谜还是参佛谒,或是只为了取些银两,原路返回在屋里坐了一下午,才认真从所有的佛经里挑出一本《金刚经》。 够长,而且我知道。 似乎时光总会倒流,穿越时空来回变幻。总是无故想起曾经,幼年欢笑,幼年泪水。 那时的母亲正是病重,药石罔故。她的枕边总摆放着这样一本经书,有时就静静放在那里,有时翻看。 那时的我不懂只是好奇,时常靠在她肩上笑着看上面写些什么。就像我不曾真正明白,自己已经快要失去她。等有一天我从大堆遗物里翻出那一本书册,温柔揽在肩上的手,早已空得寻不到踪影。 翻开首页提笔欲抄,整个人都定住,再移不开视线。 墨静静地滴在白净宣纸上缓缓洇开,我忙将笔搭在砚上,心挪开经册,来回翻看是否脏掉。 胤禛……的字。 少见的楷体,端秀温雅,不同于行书的笔随心至酣畅跌宕,虽无那股苍劲之感,却自有一种干净秀美的出尘之逸。 许是他抄这篇经文时,像康熙的很虔诚吧。 仔细地重新铺了纸,一字字地写。不知是经文太长还是随着经句细细品读,收笔时窗纸外已然黑透。不知何时丫头了蜡,我都不曾知晓。 两份经文对照一回,不由失笑,我竟连他的落款也一并抄下。 ——康熙五十三年十月廿日,破尘居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