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忘了?”凉玉板起脸,“不过就是一时记不得了,现在不是又想起来了吗?”拨月擦泪的小胖手停了停,疑惑地看过来:“真的吗?”蹭到她身边来,含含糊糊地问,“奶奶还记得拨月最爱吃的核桃酥呢,炸鲜奶呢?” 凉玉致力于哄好年画,立即应答:“那当然。” 她捏了年画胖乎乎的脸,手感极好,柔软又有弹性,心里不禁喟叹一声——好像明白小时候凤君为什么总喜欢捏她的脸了。她摸着年画的脸,叹道,“你娘给你起拨月这个名儿,一定是觉得你可爱极了,像个圆圆的小月亮,让人忍不住用手摸摸……” 年画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了她半天,一咧嘴呜呜呜地哭了。 凉玉的手僵在半空中。 难道是这圆圆的月亮说错了?回头想一想,她一百来岁的时候跟母亲隐居在重莲山,山里有个老树精,化了形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每每见她来,就躲在其他树背后笑她长得矮,笑得脊柱上下耸动。她在母亲面前乖巧得很,一直装作看不见。 终于有一日,母亲出门去了,她飞快地溜出来,一口气把老树精的果子摘了个遍,又将精心收集的一百来条毛毛虫均匀地散在叶子上,尔后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永远不要小看孩子的自尊心。七八岁的小孩子是知道美的,你不能说她不好。 凉玉正想着,听见剪秋尴尬地咳了一下,低声纠正:“老太太,三小姐的名字不是夫人给起的,是您亲自起的……” 声音虽小,却让锦冬听了个全,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对对对,三个小姐的名字都是老太太给起的。” 凉玉看着锦冬的小嘴一张一合,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听见她脆生道:“老太太说了,咱家的小姐跟别家的不一样。别人家小姐取名字,净爱挑一些花啊玉啊,不是斜玉旁就是女字边,俗气!咱家的三个小姐就要硬气些,从提手旁!您瞧瞧,推月、拂月、拨月,十分的有动感,多妙啊!” 凉玉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她甚至有些喜欢上萧氏了——萧氏给独子简单粗暴地起了个兵器的名字叫戟,三个孙女儿从了提手旁,如此精巧细致的小阁楼,苦思冥想,起了个名字叫做百花楼,还哄得丫鬟们服服帖帖,个个仰慕。还有比萧老太太更可爱的人吗? 年画哭得累了,睁开眼睛要水喝,咕咚咕咚干掉了两杯,又呛住了,咳了半天,眼泪鼻涕蹭了凉玉一身。凉玉拍着她圆滚滚的身子,拨月挤在她怀里抽抽噎噎:“奶奶虽然都忘了,但变得很好,是个好奶奶。” 凉玉绷不住笑了,又给她递了一杯水,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年画接过去又咕咚咕咚地喝掉了,歪着头道:“奶奶,我来告状,秦沅欺负我。” 凉玉侧脸看剪秋。 剪秋急忙道:“回老太太,是……是三小姐府上的侍卫。” 凉玉道:“荒唐,侍卫还欺负到小姐头上了。” 剪秋诺诺不敢言语,跟鸣夏两人回了几番眼色。凉玉看出了门道,不动声色哄道:“现在太晚了,拨月先回去睡觉,明天一早奶奶将那秦沅抓来,替你打他,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 拨月听了很高兴,拉着鸣夏的手一摇一摆地走了,蓝色绣白线的褂子有点长,在地上拖着,像是个尾巴。 剪秋望着她的背影,眼圈泛了红。 凉玉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地问道:“这孩子……” 剪秋道:“咱们三小姐出生的时候难产,憋了一天一夜才落了地……三小姐虽然智力不如别人,却是个顶好的孩子。从前老太太是最偏爱的三小姐的。” 凉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来了,这个月里她是见过年画一面的。 那时萧氏的宝贝孙子云清正在院子里疯跑,后面跟着一道白色的小旋风,二人过了前院又去后院,云清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大喊:“傻三姐,你能不能别追了?”抬眼看见凉玉来了,刹那间眼泪汪汪,像是找到了救星,一头便扑进凉玉怀里:“奶奶救我!” 凉玉被冲得后退几步。小旋风似的拨月停下来,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颊因为热气而绯红,神情像是看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样,满脸兴奋、气喘吁吁地靠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不放,非要同她扳手腕。 那几日她刚刚醒过来,整个人绷紧了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紧张。云清那么一撞,拨月的手用力的抓住她的手,手心全是微凉的汗水,令她不知所措。 最后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过来了。他一身黑衣,隔了老远,微微蹙了眉,低低地喊了一声“三小姐”。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发冷,并无恭敬或谄媚,甚至像是严厉的提醒。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拨月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垂着头跑到他身边去了。 男人很自然地将手臂一伸,刚好够个头到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