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拄着竹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在雪地里。 重病加冻伤,她已虚弱到极致;只是好容易挣扎过来,她再不肯说气馁放弃的话,让韩天遥用画影剑砍了段竹子,然后柱着竹杖,扶住韩天遥强撑着往前走。 雪花飘飞中,山川树木无不银妆素裹,难辨道路田野。举目四望,不见行人,也不见村落炊烟,竟如雪漠般清寂着。 才行不过里许,连拄杖而行都成了奢望。十一眼前一阵阵地昏黑眩晕,完全看不清眼前的路。冰冷的雪花打到眼底她也觉不出冷或痛,反有种异样的甜味浮泛,如罂粟花般诱人,——仿佛顺着那诱。惑,就此放弃挣扎,阖上眼就此倒地,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她终于一弯腰,又是一口腥甜,而人已单膝跪在雪地里。 “十一!” 韩天遥急急拉她,竟拉不动,只跟她一起摔在雪地中。 十一盯着地上化开白雪的那团殷色,苦笑了下,“天遥,你看到了……有时人实在是抗不过天,不论是情缘,还是命运。你一个人走吧!” “哦!” 韩天遥被那殷。红灼痛了眼,呼吸越发不稳。他垂首看她,忽将她用力拉起,然后一侧身将她负到背上。 “天遥……”十一抓他的肩,“我病势已成,即便在宫中有名医良药,都未必能救。为一个必死之人搭上自己最后的生机,值吗?” “值不值,你说了不算。” 韩天遥的声音似渗了冰雪的寒意,有些颤,却是一贯的决然冷峻,不容置辨。他用伤手托住她,另一只手捡起她遗下的竹杖,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前行走。 再怎样努力走得平稳,十一还是能觉出他肩背不时传来的阵阵哆嗦。 他正高烧,烧得厉害。 十一尽力避开他背上不断渗出。血水的伤处,只在他耳边叹道:“韩天遥,想想你的母亲,想想忠勇军。” 韩天遥道:“那你怎不想想维儿?” 十一低叹:“我当然想维儿。若维儿注定失去我,便更不该失去……” 她住了口,无力地咳着。 韩天遥竟接了口,“更不该失去他的亲生父亲,对不对?” 十一身躯颤了下,盯着他那因高烧而从苍白转作不正常的潮。红的面庞,竟不曾说话。 很多话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很多事以为注定只能是秘密,很多时候以为天会塌下来;但当死亡近在咫尺,才晓得其实没什么比此时此刻活下去更重要。 十一终于叹息,“阿昀……拿这个威胁过你?” 韩天遥轻笑,“其实,很多事你早已心明如镜?嗯,只要你明白,便是济王那黑锅我尽数背了也不妨。好吧,这时候跟你说这些,我其实也算是个地道的小人。他……毕竟是你夫婿,却不知……若我们出事,肯不肯善待维儿。” 十一眼睛渐渐睁不开,只喃喃道:“放心,阿昀……再怎样城府深沉,机谋百出,终究是心地良善之人。他……视维儿如亲生,待我也……到底是我负……负他……” 宋昀对不起太多人,却从未对不起她和维儿。他用尽心思,付她倾城爱恋,对她爱逾性命,待维儿如珠似玉,细细交织的情意如囚笼般密密地网着她,让她无处可逃。只可惜……他要的,她始终给不起。 十一说不出那种疲累和无奈,无声地叹息一声,下颔垂落在他的肩头。 韩天遥僵住,“十一!十一!” 十一没有回答。 他偏过脸,便看到了她低垂的黑睫,依然美好如造物主最精心最细致的点染,清傲俊美得不似凡世之人。她的凌。乱黑发缀着雪珠,静静地拂过面颊,在雪花纷飞里。 遥,风雪千山(一)【实体版】 韩天遥没有再唤,也不敢再唤。 他只低低道:“十一,我们回去,回杭都……我也想……再看一眼维儿。” 戳在雪地的竹杖抖个不住,他的腿却僵直得厉害,一步一步,往前拖得艰难。 终于,他也倾身倒于雪地。 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将背上的十一拉到自己怀中,小心将她拢紧。 他叹道:“对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