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你个头。” 那些悠悠往事,她讲得不紧不慢。他还真听入迷了,像个耽于睡前童话的孩子。 万姿忍不住揪了揪梁景明的耳朵,可一抬眸,撞上他有点懵的小眼神,她更忍不住笑,在他耳垂轻轻一吻。 “然后那一晚过完,我跟我爸关系好转了不少。他有时给我打电话,我们会定期说些有的没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法叫他爸爸。” “就……说不出口。” 桌上那碗喇沙只剩橙黄残汤,凝结出一层薄油。盯得久了,看起来像一轮油画棒涂抹的迷你落日,自带怅惘的柔光。 咬着唇肉,万姿不免有些恍神。一顿饭的功夫而已,她竟然跟梁景明追忆了小半辈子。 而且说到底,不过那么寥寥几句。 “我很爱我爸,我也很恨他。” “但奇怪的是,无论我多恨他,我也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男人比他更爱我了。” 余光一动,是梁景明抬起头来。 他就像最温顺的猫莫名其妙遭了一爪子挠,眼睛里淌着讶然与无辜。黑白分明地望着她,简直如同告示牌写着赫然大字—— “还有我呢”。 “没有怨你的意思啦,你已经很好了。” 还真好似安抚猫科动物般,万姿轻轻顺着他的背:“我是觉得,爱情跟亲情本来就没法比较。” “我以前看部刑侦美剧,里面有个老警探有句经典台词。他说,追查妻子失踪案的嫌疑人,主要遵循叁大原则。第一,It’s?always?the?husband;第二,It’s?always?the?husband;第叁,It’s?always?the?husband。” “丈夫总是很难逃脱干系。” “你不觉得很无常么,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伴侣,可一旦遇上这种事,立刻就轻易地被划成第一嫌疑人。但如果受害的是女儿,很少会和父亲有关。” 静默片刻,她敛眸看他,话比笑更柔。 “有时候,特别是跟你闹别扭的时候……我会在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你是一个一米八八七十多公斤的年轻男性,我们没有任何斩不断的亲缘纽带,甚至不久之前还是陌生人。” “而谈恋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明知道会吵架会心碎,也要徒劳地接近另一个陌生人,甚至冒着生命危险。” “如果你失去理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拳一拳把我活活打死,我甚至不会有机会喊救命。” 一眨不眨,万姿极力望进他眼里。仿佛这般,便能窥见一个人最深埋的秘密。 “老实讲,这种天然的悬殊差异,在某些时刻会让我恐惧。” 阒寂如墨,丝丝缕缕地扩散开。 而在慢慢染灰的气氛里,梁景明伸出手来。 “我不会伤害你的,一定不会。” “我知道。”她仍然定定地审视他,“但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啊,我这么喜欢你。”视线相接,他有点无奈地勾唇,“而且信任是相互的,我虽然比你高点壮点,你一样可以伤害我……如果你想的话。” “我肯定不会。” 他学着她的口吻:“为什么?” “因为伤人害人都犯法啊,我才不想坐牢。” 她也模仿他,可语气浮着他没有的复杂。自嘲与冷醒交织,如同清浅溪流裹挟着冰棱。 “感觉出我们的不同了吗。” “是这样的。我一直觉得,人对感情的敬意,没有对规则的敬意可靠。更何况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