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白日里显得格外荒凉萧瑟的沙漠隐藏在夜色之中,只露出影影绰绰的起伏形状。呜咽的风声骤然而起,宛如无数沉眠的猛兽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李遐玉收回目光,便听前头传来众人的欢呼声,想是已经到达绿洲了。 眼下商队行走的大漠因在黄河以南,时常有地下暗河隐伏,绿洲宛如串在暗河上的珠玉,并不难寻。他们今日寻得的绿洲并不大,只是一截暗河露出了地面,留下潺潺一段溪水,旁边生了一丛胡杨林。 行商们将骆驼牵到胡杨林中,让它们环绕起来,而后在骆驼们中间建起了简易帐篷。他们常年在外行走,做起这些事来自是驾轻就熟。不多时,一群人便围坐在火堆边,高声谈笑,喝酒吃肉,十分轻松欢快。 作为这次商队的管事,自然比寻常胡商想得更多些。不仅须得安排护卫在周围巡逻,还需关照那几个来头确实很不小的少年郎。因实在忙碌,管事便吩咐手底下的伙计,去瞧瞧那三个少年郎可建好了帐篷,是否用了夕食。他还特地让伙计送去些古楼子、胡饼、烤饼,以及风干羊肉等。 那伙计抱着一堆吃食,心中不免嘀咕起来:那三兄弟究竟是什么人?管事待他们居然如此尽心尽力?他们都是康家雇佣的人,便是康五郎君亲临,恐怕也只有这等待遇了。到得三头骆驼边,伙计便见三兄弟正忙着:两个年纪稍长的少年郎很是利落地在胡杨树下搭帐篷,年纪最幼小的弟弟则在火堆边烤胡饼,时不时撒些香料,传出诱人的香味。 伙计说明了来意,将所有吃食都留下,李遐玉便将烤热的胡饼与他带回去尝一尝:“烦劳替我们兄弟几个谢过管事的好意。另外,还请帮我们捎带一句话——若是管事今夜有了闲暇,我们兄弟三人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于他。” 伙计自是点头答应,隐隐觉得有些能够理解管事待他们为何如此殷勤。虽说平常的时候,兄弟三人无论衣着打扮或是言行举止都很是寻常。但若是与他们亲近一些,便总觉得他们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尤其是两个相貌俊美的弟弟,就算是说话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收拾妥当之后,谢琰与孙夏便在火堆旁坐下,吃着李遐玉烤的胡饼,喝着热乎乎的羊肉汤、刚煮沸的羊奶羹,浑身上下都透着暖意。辛苦地走了一日,也只有在享用夕食与歇息的时候,才发自内心地觉得无比愉悦。 “阿玉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孙夏啃着胡饼,“饼烤得很酥脆,香得很!羊肉汤、羊奶羹也好喝!果然,元……阿玉真是能干,什么都会!”他食量惊人,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大胡饼,犹觉得有些不足。 “确实是人间美味。”谢琰笑道,“尝起来比家中做的还好些。阿玉可是放了什么特别的香料?前两天似乎并没有这般好滋味。”他出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便是早就没落了,家中的衣食住行亦无不精致。他虽说什么都穿得、什么都吃得,但品尝到美味依然十分敏感,很轻易便能辨别不同的味道。 “我用茶饼与一位行商换了种他自西域带来的香料,据说叫‘安息茴香’(孜然)。在胡饼和羊肉中加了些,果然味道不错。”李遐玉道,“还剩下一小袋,带回去给祖父祖母尝尝鲜。”茶如今是风靡长安之物,一块好茶饼亦是相当难得。就算安息茴香十分珍贵,以物易物也算是等价交换了。 “这安息茴香似乎确实罕见,若论价值,应该比胡椒更金贵。”谢琰道,“回去之后,可问问康五郎君,让咱们家的商队也跟着去西域进些安息茴香与胡椒。”自从与康五郎、石氏相交之后,柴氏便索性做起了行商生意,跟着康家在西域、长安之间往来,在灵州开了好几间卖西域、长安风物的铺子。赚取的资财,则专门供李遐玉、谢琰养活女兵部曲之用。 “阿兄,什么时候咱们也随着自家商队去西域走一走?便是凉州、甘州、肃州、沙州等地,我也不曾去过呢。总觉得若是一直待在灵州、夏州,眼界仍是有些狭小。”李遐玉又道,“而且,咱们那群部曲女兵也很该多出门历练。跟着别人家的商队,带着女兵实在不方便,只能让部曲充作护卫同行。咱们自己的商队,便应该无妨。” “说得是。”谢琰道,“剿灭马贼之后,我们便去与祖父、祖母说,他们定会答应。” 三人用完夕食之后,便开始查看绿洲附近的地形。这片胡杨林太过稀疏,一眼便能看得十分清楚,倒也不虞马贼会藏身其中、悄悄来袭。当然,商队亦是藏无可藏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