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且去院子里梳洗一番,略作歇息。谢琰辞了她,转身便匆匆去了。因出身世家的缘故,他本性爱洁,虽一路风餐露宿也使得,但如今归了家却实在忍不得浑身的风尘了。 见他走远,心里存了无数疑问想追着他的孙夏、李遐龄拔足便要跟过去,却被柴氏拘在了身边:“三郎好容易归家歇息,你们就容不得他清净片刻么?横竖待会儿用完夕食之后,还有不少空闲,有什么话等那时候再问就是。” “可不是么?”李遐玉笑道,“我和秋娘也想听呢。”谢琰这一路到底经历过什么,大概没有人比她更期待、更好奇了。而且,单只从他得了姑臧夫人青眼来说,恐怕在薛延陀牙帐中发生的事也很是不少。 孙夏、李遐龄只得作罢,有些心不在焉地陪着柴氏坐在内堂里。 到得晚间,李和尚未归家,柴氏便带着几个孩子用了夕食。虽说家中的吃食不似中午宴饮时那般丰盛珍贵,但由于善用胡人香料的缘故,滋味也颇为不错。谢琰几乎将食案上一扫而空,这才放下玉箸。倒是孙夏与李遐龄有些食不甘味,见他停了下来,也忙都让人撤下身前的残羹冷炙。 “三郎赶紧将这一路的事都说一说罢。不然,憨郎与玉郎恐怕今夜要睡不着了。”柴氏笑道。李遐玉扶着她起身,去院中散步消食:“我也盼着阿兄说呢!这几个月应该发生了不少事罢。不像我们,待在灵州城中,不是习武骑射便是出门宴饮,简直乏善可陈。” 谢琰微微一笑,便从他们启程开始讲述。他的声音如碎玉般清越,说起那些大事小事,皆是栩栩如生,或惊险万分、或波澜起伏、或震撼非常、或暗含机巧,令人听得如痴如醉,简直恨不得他能一直这样说下去。 直到夜色渐深,他方将几个月的经历一一道尽,柴氏等人仍有些意犹未尽。孙夏与李遐龄双目放光,回想着他射狼与勇斗薛延陀兵士的几个片段,越想越是津津有味。李遐玉则琢磨着崔尚书、契苾兄弟与那突利失之间的斗智斗勇:“原来薛延陀人也并非都赞同和亲。那拔灼煽动族人反对这桩婚事,恐怕也不独因仇视大唐的缘故罢。他母亲眼下是地位最高的大阏氏,又颇为受宠,怎会甘心失去目前的地位?若是贵主当真下降,便是顾虑大唐的颜面,恐怕那夷男可汗也不得不封贵主为大阏氏,任谁地位再高亦须得退让一射之地。”为部族利益考虑固然是顾全大局,但此事牵连的何尝不是自身的利益呢? 谢琰颔首笑道:“正是如此。夷男可汗已经老了,过几年可汗之位说不得就会空出来。突利失与拔灼二人,谁愿意放过就在嘴边的肉?他们一个是得大唐册封的小可汗,一个是得可汗宠爱的王子,一个利益与大唐攸关,一个却正好相反。虽说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崔尚书也少不得捧一个压一个了。” “若有崔尚书火上浇油,原本不甚明显的矛盾便会提早激发。薛延陀陷入夺嫡不可自拔,互相内耗,说不得他日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李遐玉接道,黑白分明的双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此事于和亲可有什么干系?” “眼下暂时毫无干系。只要夷男可汗尚在,便不会放弃和亲。”谢琰勾起嘴角,“当然,和亲自有其他的法子可想。” 闻言,李遐玉也并未追问下去,而是垂眸细思起来。与其等着他人为她解惑,她更愿意自己多想几分。柴氏见两人一问一答,又吸引了孙夏、李遐龄与孙秋娘的注意,笑道:“夜色深了,你们且去歇息罢。便是还想问,待明日再说也不迟。何况,阿郎若在,说不得还有些别的消息呢?” 孩子们便向她行礼告退,结伴离开内堂。如今正是仲秋时节,临近九月初九重阳节。夜空中弯月如钩,吹拂而来的风中也带了些许寒意。几个孩子踏月而行,欢声笑语,就似从未分别那般,依旧熟稔亲热。然而,到底仍是数月未见,在谢琰看来,李遐玉、李遐龄、孙夏、孙秋娘都隐约变了不少。孙夏并两个小的不说,不但身量又长高了,言谈举止间也似乎更有章法。而李遐玉亦抽条了好些,举手投足也更见大气,越发像豆蔻年华的小娘子了——若是翻过年,她虚岁也十三了,确实长大了。 谢琰心中自是生出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忍不住又瞧了李遐玉几眼。 李遐玉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忽地靠近他身侧,低声问:“阿兄,驼队可是薛延陀送给公主的聘礼?” 谢琰颔首:“因牙帐中发生了不少事,薛延陀可汗便先行送了些金银珠宝充作聘礼。不过,崔尚书说了,这些聘礼根本不足以求得国婚。待公主的嫁妆单子下来,薛延陀还须得好生继续筹备聘礼——聘礼与嫁妆相当,圣人才会让亲出的帝姬下降。不然,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