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与立冬之时相差仿佛,正逢休沐之日。且十五岁生辰不同寻常,故而柴氏早便命李和、谢琰、孙夏必须从军营中回来参加家宴。因婚前避讳的缘故,李遐玉已经有些日子不曾私下见谢琰,心中亦有些淡淡的思念。然而,转念想到月余之后他们便要成婚,又不由得生出几分喜意。 及翌日,李遐玉照旧去往演武场习武,远远便见谢琰正与李遐龄对战,刀光枪影带起凛冽的杀意。她微微一笑,提着陌刀杀入其中,孙秋娘见状也冲了过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乱战当中,谢琰用横刀压制着她,半引半退将她带到旁边。两人皆出了一身汗,头顶白气缭绕,相视而笑。 “何时回来的?” “昨天深夜。因时候太晚了,又难突破重重障碍去寻你,便自行歇下了。”因着院子被改成了婚房之故,谢琰如今只能在外院客房中歇息。孤零零地睡了将近两年,也自然而然与李遐玉隔了开来,不好与过去那般时时相见了。 “我以为你今早才能回来。若是提早遣人送个信——”李遐玉想起祖父祖母在外院内院之间的层层布防,也不禁失笑。自从过完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之后,两位老人家不知为何便别扭起来。仿佛是不甘心让谢三郎就这么轻易娶得自家孙女归,他们时不时便以循礼为名难为他,严令两人不得如过去那般随意相处,俨然便忘了李家好像从来没怎么遵循过俗礼一般。 谢琰从怀中取出一支打磨精美含翠欲滴的长簪:“好不容易做出一支你能戴出去的簪子,这回及笄礼能用得上么?”长簪圆润秀致,雕着长空展翅踏云的一双苍鹰,鹰目顾盼间锐利含光,仿佛能从簪中破出振翅飞翔,栩栩如生。 李遐玉双目微亮,爱不释手:“原本已经备好了三加三笄,主簪是祖母赐下的,用作三加钗笄时如何?”说罢,她抬起眼,眸光流动宛如水波:“想不到,三郎你那双制弓磨箭的手,也能做出这般漂亮的首饰来。” 听她唤一声“三郎”,谢琰只觉得胸臆中仿佛颤了颤,含着绵绵情意:“前两年好容易得了块璞玉,不舍得随意用了。之前本想用檀木给你雕支木簪,后来翻出这块璞玉,便索性拿木簪练一练手,再细细雕琢了一番。”他并未提及,璞玉其实得了好些块,不知被他糟蹋了多少。幸得绝大部分都不过是寻常玉石,否则教他这么耗费下去便是暴殄天物了。 “那你也一定攒了不少木簪,都拿来与我瞧瞧。平日里插着檀木簪也足够了。”布衣荆钗又何妨?骑马狩猎杀敌,也用不着什么名贵的首饰,倒不如木簪更结实些。若簪头磨得锋利些,还能当成武器御敌呢。 “攒了足足几盒,便是你每日换着插戴,应当也能戴大半年了。” 两人立在一旁低语着谈笑,李遐龄与孙秋娘时不时扭头望过去,依旧觉得心酸复杂。因着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打了几十个回合便草草作罢了。不过,当孙夏与茉纱丽带着十个月大的孙小郎过来时,演武场立即便热闹起来。孙小郎生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轮廓较之旁人也更深邃一些,瞧起来格外好看,然而性情却与自家阿爷颇为相像,愣头愣脑。 孙秋娘与李遐玉都十分喜爱他,轮流将他抱在怀中,又拿弓箭与胡刀逗他。小家伙力气奇大无比,掰住姑母与表姑母的手腕,坚定不移地伸手够住刀鞘亮闪闪的胡刀。不过,里头的利刃他看不上,抓着镶满宝石的刀鞘就十分满足了,咿咿呀呀地笑起来,露出米粒般的几颗小牙齿。 “前些日子刚学了个词,买椟还珠——这家伙哪里知道,里头的刀刃才是宝贝呢?”茉纱丽有些无奈地摇首,“你们也别总拿什么宝石逗他,光是刀鞘,他就收了好几个呢。这样的玩物,未免也太过珍贵了些。我看,憨郎做的小弓小箭就够他顽了,三郎与玉郎也做了些木刀、弹弓,他挥得也很有劲头。” “咱们家孙小郎,往后定会和他阿爷一样,勇武无比。光是这身力气,便足以傲视旁人了。”孙秋娘笑道,“阿姊你刚从庄园中回来,恐怕还不知道罢——前两日郭家世母带着媳妇孙儿来咱们家,咱们孙小郎将郭小郎制得动弹不得,哭得惊天动地。谁知郭小郎哭着哭着,将咱们孙小郎也惹恼了,哭得嗓门更大,唬得郭小郎瞪大眼,连哭都忘了。”郭小郎便是郭朴的长子,年纪只比孙小郎小一个月。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