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不禁叹妙,抚须笑起来,又令小道士前去煮茶,这才看向李淳一。李淳一着亲王衣冠,身份一眼明了,道长遂行一揖,便识趣离开。 黑蛇从李淳一手上游了下去,自在惬意地奔向贺兰钦。贺兰钦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先生火眼。”她果真改了口,随旁人一样唤他先生。 “我猜猜看。”他在架高的庑廊上坐下,从身旁漆盘上拿过手巾略擦了擦汗,续道:“陛下未见曹侍御,而是将你喊去了。曹侍御是告谁的状?” 他猜得不错,李淳一遂道:“我。” 贺兰钦放下手巾,沉吟道:“告你的状……那除了寺观便也没什么可讲了。诸人都知陛下对小动作很是忌讳,倘被抓实了‘心怀不轨另有图谋’,恐怕就要落得与你阿兄一样的下场了。” “幸亏当初建寺观,先生让我向陛下递了折子。” “你不要庆幸。”贺兰钦道,“眼下陛下对你有所求,你是有恃无恐,但寺观这件事始终是问题。你不能明目张胆养士,用这种办法避人耳目,但实质还在,有心之人仍可以翻出花样来整你。” 李淳一微抿唇,又问:“依先生看,谁会是这有心人呢?” “最近有人进京了吧?”贺兰钦忽问她。 “是。”李淳一眸光瞬敛,“先生的意思是,此事是元信授意?” “陛下和太女指望你诞下皇嗣,但他未必。你与宗相公走得近,他与宗相公又是敌对已久,倘你生下的皇嗣有宗相公的血脉,他会乐意吗?”贺兰钦端起漆盘上的茶盏饮了一口:“他未必要置你于死地,但现在不顺心,就要整整你。反正御史台风闻奏事又不用担责任,抓到一块软肋便咬上一口,总不会损失什么。” “这些构陷倾轧的事,你不要放太多心思在上面。”贺兰钦拿了素馃子给她:“以退为进,不要主动去害人,做不妥当会被反咬。”他又饮一口茶:“何况龌龊的事,还有宗相公去做,他已经深谙此道了。” 李淳一挑眉看他。 贺兰钦又道:“他对我虽有不小敌意,但他却并未将我当成对手。真正与他交锋的是元信背后的山东势力,这点他分得十分清楚。”他顿了顿:“何况他对江左新贵也并不排斥,不然也不会放任你在制科取落上做手脚。身为世家子弟,有这样的胸怀也是很难得,这是与山东那些固步自封的门阀所不同的地方。若要结盟,他的确是上选,殿下很有看人的眼光。” 他夸完宗亭,最后甚至连带将李淳一也夸了,最后说:“吃完这些你就回去吧,给他一些好处,这个人很死心眼。” 言罢,贺兰钦就起身进寮房了,只留下一盘素馃子、一盏冷茶与李淳一在外面。 李淳一于是就着冷茶,将盘上馃子吃了个干净,这才折返回行宫。 阴天里,夜幕也迫不及待地到来。她回到行宫时,灯悉数都点了起来,侍女看到她,忙迎上来,躬身行礼:“殿下总算是回来了,陛下方才送了些补品来,说是殿下操劳政务有所亏空,该好好养身。” 李淳一自不会吃这些“养身”补品,遂大方决定都赏给宗亭。她遂同侍女说:“知道了,熬些温补的药膳送来吧。” 侍女转身离去,她进得门内,再往里走,忽有一根毛飘在空中,瞬时又落下,再往前几步,竟是有一把漆黑的乌鸦羽毛! 一盏灯幽幽晃,案上摆了一只空碗,边上则一堆碎骨头。 李淳一顿时火大,掀开纱帐便怒气冲冲质问:“乌鸦呢?!” 宗亭坐起来,抬眸盯着她:“殿下何必这样生气?左右贺兰钦那里还有一只,你将那只再要来养就是了。”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李淳一气得手都在抖,上前一把揪住了他前襟。 “吵吵嚷嚷不让人眠所以拔毛以示惩戒,臣很讲道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