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消失的例子,但那很可能就意味着肿瘤脑转移。鄢玉跟李相南说可以问问我想选哪个。然后李相南就在默不作声中挂断了电话。 李相南的医术在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在历经寥寥几次失败后,已经可以用带来的注射器自行给我注射镇痛剂。他的面容上有清晰可辨的焦虑和憔悴,显然每天都在经历和我同样的失眠多梦。只不过原因不同。 这样一来,我觉得我的心态应该比李相南还要平和一些。离开t城后,我反倒可以肆无忌惮地想起顾衍之。偶尔和燕燕分享曾经的甜蜜。这些事在t城时曾经在心底婉转作痛,如今却蓦然都变成效果很好的镇痛剂。其中常常会想起顾衍之第一次来山中的模样。那次镇长给他准备了最好的晚餐和住处,十一岁的我以为那已经能称得上奢侈。直至我去了t城,才看到顾衍之的生活远远比山中那些还要光鲜体面千百倍。那些衣香鬓影,一掷千金,不动声色的富有,举手投足间引发的关注,远非冬天大雪封路,夏天洪流泛滥的偏僻山中可比。t城的一切都像一面毫无瑕疵的镜子,微微转动,便光耀刺眼。那里是顾衍之最帷幄娴熟的地方。 后来我终于真正察觉出这天壤地别的差距。跑去问顾衍之在山中的那几天是否会觉得不悦和将就,或者甚至觉得看了笑话,说这话时用的肯定语气。那时我还不及他的肩膀高,仰起脸时可以看到他阳光铺就的深金色弯长的睫毛。他的嘴角有点笑容,侧面线条柔和,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温声说:“可那里藏着这么一个美好的小姑娘,不是么?我半分不吃亏。” 我十几年来一直仰望与依赖的这个人,他可以说出这世上最切中心底的话语。熟知并纵容我每次的别扭和小秘密。他曾教我一点点地耐心成长。给过所有我想要的,以及时常意外的惊喜。他的承诺从来兑现。他曾经专注笃定地计较将来,用一种温柔和强势的姿态,打算陪我白头到老。 我真希望这一次他也可以说到做到。 按照鄢玉的计算,我大概还能再活两个月。到了这一步,才发觉之前脚踝骨折忍受那么厚的石膏和绷带其实是多余。我在一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整条腿都已经基本完全不能动弹,从此以后开始了不得已的半瘫痪生活。这简直太折磨。尤其是李相南包揽了所有的教学活动,我连帮他看作业都不准,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实在是有些漫长。 如此大概过了两三天,一日傍晚入睡时听见窗外有敲打的急雨声。我在凌晨时候突然被燕燕使劲推醒,迷迷糊糊中听见她焦急喊:“涨洪了,快起来!泥石流来了!” 第四十七章 你不属于死神(三) 我陡然清醒。 遥遥听见外面有高音的喇叭在喊。声线粗嘎急促,是镇长已经有些苍老的声音。房间中黑漆漆一片,我试图去拽床头的开关线,发现已经停电。燕燕打开手电筒的同一时间一个身影扑进来。李相南摸索到床边,匆忙中撞翻一个暖水瓶:“杜绾?杜绾?” 这种时候逃命最重要。李相南将我一把背起,跟着燕燕一起往外面跑。看见不远处一块高地上隐隐有手电筒的亮光,镇长的喇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燕燕几步爬上山坡,李相南在她身后跟上,偶尔脚滑一跤,不由自主往下溜了几步。我听见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可见我现在虽然有些消瘦,但一把骨头还是有些重量的。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人逃生已经很麻烦,现在李相南还要带着我一个累赘。我想了想,认真跟他说:“要不你把我放下,自己先上去。反正我也活不多久了,今天跟两个月之后也没什么区别的啊。” 李相南抓着树枝一个用力,最后一步踏上山坡,小跑跟在燕燕身后。半偏过头来:“刚才应该带些清水才对。”又随口补充,“你别说傻话。” 山洪漫过低矮地面,一波连着一波,浑浊中夹杂着木棍与泥石。我们聚集到镇长周围的时候,雨还在不停下,全身湿冷透凉。眼睁睁看着水位越来越高。有房子慢慢被淹没,树木从上游整根漂下,小孩子在哇哇大哭,大人们神色凝重。镇长的面容苍老而镇定,微微佝偻着背指挥大家紧挨在一起。这里已经是镇上的最高地,面积却不够大,有不少年轻力壮的青年还站在比我们矮上一人高的地方。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泥石流。只是记忆遥远,已经不甚清晰。唯独记得父亲当年也如现在这些沉默而高大的青年一般,站在低矮的地方,把高处留给老人儿童和女人。我想下去叫父亲上来,母亲紧紧攥着我的手,不准我动一步。所幸那一次雨水停歇算早,镇上只是损毁了许多房子,并无人员失踪与死亡。后来父亲告诉我,他应该站在那里,那是他的责任。 李相南也想下去,被镇长一把拽住,按在原地。燕燕在一旁跟他说:“你是镇上的贵客,你不能下去的。”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