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甘愿的吗?恐怕也不完全是吧,就那样将自己的一辈子献祭给了朝堂上争权夺势的战争,战争终将有一日偃旗息鼓,但进去的人却永远都出不来了。 他那时站在栖梧宫的窗外,不懂为何她对镜落泪的心境,如今才是懂了。 他跟随扶英至一处庭院前,站在门前便可见院中的腊梅从青瓦白墙上冒出个顶来,西风吹拂下一地嫩黄的花瓣,踏着满地的落花进去,他看院中摆放的秋千,仿佛能看到有人坐在上面巧笑倩兮,入目所见的回廊栏杆,都似有其人娇俏的斜倚围栏之上,他想当时的皇后大约便该是他所勾勒的那般模样。 这厢府中的嬷嬷婢女们见扶英回来忙一齐迎上来,打眼儿一瞧晏七,还以为是哪位官家公子,有些不知事的小婢女看着他立时羞红了脸,侍立在门口也忍不住偷偷偏过头来打量他几眼。 但外男头一回进府怎么会径直来小姐的内庭? 老道的嬷嬷到底眼毒,见着了便凑过去低声训斥一句:“看什么看,那大约是宫里的中官,专门侍奉娘娘们的,看出个花儿来也跟你没关系,干自己活去!” 小婢女听着错愕,睁大眼睛怔了怔,“啊?中官?那不就是......” 话音临到一半断了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再望过来的眼神中便带了些惋惜。 晏七倒不觉得冒犯,甚至未曾往心里去,他只是细细将屋中一应陈设摆放尽数印进了眼中,墙壁上悬挂的长弓、马鞭,还有那副挂在堂屋正中位置,显目的画像。 那画像中的少女还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生来便是睥睨桀骜,一身利落赤色骑装,肩上覆轻甲腰间系革带,长发尽都用根长簪盘在头顶,不施粉黛不见钗环,站在两个哥哥中间环着双臂,弯起的嘴角每一寸都是张扬的弧度。 原来她并不是从来便是那般清冷端庄,从前的她喜爱跃马扬鞭挽弓逐鹿。若时光回溯,让他见到曾经的她,便应当是那个在校场策马疾驰,额上微有薄汗,笑起来会露出皓白牙齿的少女。 那样的她不是月亮,而是朗朗晴空中光芒万丈的太阳,耀眼而热烈,更有着灼人的温度。 他一时竟看得痴了,不知不觉起身朝那边挪步想靠近些,再靠近些,更靠近些。 直到扶英在身后唤了声,说歇息够了要带他去看银狐,才终于将他拉回来到了这间屋子里,他收回目光,低下头眨眨眼,将一应思绪尽都掩盖住,回身与她一同出了门。 二人在府中逗留了大半晌,用过午膳后,便要紧着心准备回宫了。 但因着现下临近年节,扶英惦记着城东市集的新鲜玩意儿,吩咐驾车的侍卫马不停蹄又往那儿去了一趟,买下了几乎一整车的新奇这才收心,路过城中一处热闹的戏台子时,她记着要带晏七进去转转的话,便命人停了马车,径直上二层要上两杯茶,便听那戏台子上咿咿呀呀了会儿,但确如扶英所说没什么意思,坐下喝了半盏茶,晏七瞧着天色已不早,便催她起身了。 又行到明崇门前,因着扶英买的那一车物件儿,马车被拦下了许久,直到侍卫一一将其清点记录在册后才准通行,如此一耽搁,回到栖梧宫便误了时辰,方才踏进偏殿里,便听纯致从外头进来,对晏七道:“跟我来,娘娘召你去回话。” 晏七应了声,想必是为误了时辰的缘由,这厢还尚未来得及换衣服,便匆匆往那边去了。踏进正殿里,从画柱后绕出来才行了几步,便见皇后正歪着身子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手中一柄精巧团扇徐徐遮去了半张脸,那般慵懒闲适的姿态,无端透出几分娇媚来。 他只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行到近前恭敬见了声礼,目光紧紧盯着地心,再不敢挪动半分。 皇后闻声睁开眼,在他身上一扫,曼声问:“今日阿英玩儿得可尽兴?” 晏七听得一怔,原道是并不为追究他误了时辰的过错......他脑中打了个岔,话回得倒仍旧及时,“二小姐今日出宫一趟很开心,从集市买了许多新奇玩意儿,想必这一段时间都有得消磨了。” 皇后轻轻嗯了声,又道:“眼下临近年关,宫外街市想必热闹,你们此一趟都去了哪里,说来与本宫听听。” 晏七颔首,如实从出明崇门外说起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