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朗声大笑——这些信息都能帮助丹尼尔从角色中抽离出来,一点点地重新把握回自己,对于这个每演出一个角色,就相当于重塑一次人格的方法派大师来说,这是让他在错综复杂的内心世界中把握平衡,不至于彻底迷失的最好办法。 今天他准备做一张椅子,最基本的木料已经接近打磨完毕,可以开始雕琢楔头,丹尼尔拿起卷尺,顺着墨线再一次丈量尺寸,虽然他已经是个很老练的木匠,但从第一次打造家具开始就留下来的习惯一直伴随着他:在真正开始之前,一定要多次反复确认尺寸,木匠不像表演,表演也许还可以重来,但一块好木头的报废是无法挽救的。 各式各样的数字和算式在脑海中飘过,压下了来自《血色将至》的又一次梦魇幻影,最近,这些难缠的回忆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丹尼尔甚至感到了一丝不舍——他不知道别的演员是如何对付表演的,丹尼尔的同行朋友不多,对他来说,每当他进入一个角色,他就会为这角色设定一个人格,他的一生,来龙去脉,还有许许多多丰满人格的小故事,而脱离角色的唯一办法就是遗忘这些细节,和角色说再见。有时候对于他珍爱的角色来说,这就像是送别一个老朋友,而比送别现实中的朋友更坏的是,除了丹尼尔以外,没有人会为他们的逝去表达哀悼。 下凿、敲击……就像是来自石油工地的斧凿声,另一个丹尼尔在这样的声音里好像活了过来,在他眼前露出生动的怒容——丹尼尔瑟缩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凿子:丹尼尔.普莱恩维尤是和他共鸣很高的角色,所以也格外难以驱除,就像是一缕阴魂一样萦绕难去。 走出木工房去了盥洗室,丹尼尔游荡到起居室里,他的妻子丽贝卡从书本里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没有评价他过早离开木工房的举动,“亲爱的,你有个来自美国的电话——罗伯.马歇尔希望你能给他打回去。” “露西难道没告诉他吗?”丹尼尔有些疑惑,“我还没做好准备开始构建孔蒂尼啊。” 孔蒂尼是《9》的男主角,这是一个丰满而复杂的角色,也的确让丹尼尔有些技痒,不过距离开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还处在走出前一个角色的阶段中,对于孔蒂尼,他只是刚开始了解,还没到那个会和导演频繁通电话探讨角色的阶段。 不过,即使如此,处在‘康复阶段’的丹尼尔合作度一直都是很高的,和丽贝卡一起结算了一下美国现在的时间,他还是给罗伯回了电话,“罗伯,希望没打扰到你的午餐……” 他和罗伯.马歇尔相识得很早,丹尼尔在西区出演戏剧时,就和当时一样也是无名小卒的罗伯.马歇尔一起吃过午饭,罗伯还为他介绍了来自美国的知名精神科医生——丹尼尔在年轻时有比较严重的精神障碍,最厉害的时候经常产生幻觉。这些年来,两人一直保持频率稀少的联系,这主要是因为丹尼尔生性羞怯内向,没有多少朋友,尤其是度过了被性.欲驱动,狂热地追求肉.体欢愉的那段时间以后,他更加倾向于一种避世者的生活,满足于小天地的自娱自乐,社交对于他的世界来说,有时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改变,而丹尼尔忙于维持内心世界的平衡,对于这样的活动是有些无力负担的。 “当然没有,我正盼着你的回电呢,丹尼尔。”罗伯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不过,丹尼尔感觉得到,罗伯现在的心情也并非太明朗——他觉得罗伯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定。 “发生什么事了,罗伯?”他不喜欢绕弯子,便直接问了出来,“是项目的资金出现问题了吗?女主演人选换了?” “不,不是,项目进展很好。”罗伯连忙说,“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心情怎么样,你知道,从角色里走出来没有——我正在读《9》的剧本,你知道,我想找个人聊聊它。” “啊。”丹尼尔也放松了下来,他不喜欢社交,但很中意和知音一起谈论他选中的角色,世上能承载这种谈话的人实在寥寥无几。“是的,我前几天也读过了它的剧本,《9》被改编得非常迷人,那种交错反复的感觉,就像是织物,是吗,经纬交错,织出孔蒂尼的人格,这就像是严密的数学游戏——它的确非常可爱。” “没错,这一点的确让人印象深刻,”罗伯的语气也放松了下来,“每一个女人对孔蒂尼的影响都反应在了他的人格上,当然,还有他的中年危机——孔蒂尼是个非常特殊又非常普遍的角色,他的才华让他极为特殊,但他的中年危机又让他和所有人一样都被自己搞糊涂……” 他们放松地探讨了一番孔蒂尼,还有他的中年危机,罗伯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有闲聊的兴趣,丹尼尔则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他实话实说,“我还没开始揣摩孔蒂尼,罗伯,也许我们需要过几个月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