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隐隐看到水榭里站着一人,那人负手背对着他,身着素衣广袖,衣袂翻飞,翩翩然好似谪仙。 此人便是苏晋,五年前的苏晋。 朱南羡顺着石桥走过去,唤了一声:“你是——” 苏晋回过身来。 朱南羡生在深宫,自小才子高士见过不少,也有雅洁之人,令人见之忘俗。 但苏晋还是太不一样了。 她的眉宇间自含清霜烟雨,回首之间仿佛春风明月都被揽尽在怀,微阖的双眸里透出万千华光。 她就这么负手立于水榭中,暗夜无边的风仿佛因她而起,身后水波不兴的浅湖骤然成海,浪潮涛涛排山而来。 朱南羡彻底呆住了。 以至于苏晋跪下向他见礼,称自己“姓苏名晋,字时雨,乃这一科的进士”时,他都不记得说一句“平身”,反是东施效颦地道:“哦,我姓朱,名霭,字南羡,行十三,在……正在宫中做皇子。” 苏晋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令朱南羡回过神来,他迟疑地问道:“你……会对对子么?” 苏晋有些诧异,抬起头问:“甚么对子?” 朱南羡便将怀里写着“一杯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的信帖交给她,说道:“你若对得上,帮本王写几个下联可好?” 水榭里有现成的笔墨,苏晋提起笔,略微一想,又问:“殿下要几个下联?” 朱南羡头一回这么忐忑,生怕为难了她,便道:“三四个就好。” 却一想,三四个太不够了,又道:“七八个也行。” 再一想,明日就要交差,难道自己能连夜再找出第二个帮忙对对子的,最后说:“十个,成吗?” 苏晋又笑了笑,一句“七弦妙曲,乐乐乐乐府之音”已笔落纸上。 朱南羡想起往事,那年的苏晋意气风发,双眼一弯便含笑意,眸子里有万千光华。 而时隔经年,当她从喧嚣巷陌一身染血地走来,从詹事府太子手下劫后余生,朱南羡再也没见苏晋发自内心地笑过。 一次也没有。 马车行到衙署街口停下,苏晋掀起车帘,对朱南羡道:“殿下,微臣自己过去。” 说着便跳下马车,走了几步又顿住,头也不回地添了一句:“殿下不必跟来。” 京师衙门前灯火辉煌,当先立着二位大员,一位是个矮胖墩子,身着鹭鸶补子,正是苏晋在刑部见过的陆员外,另一位面生的留着一八字胡,官品略高一些,身着正五品白鹇补子。 羽林卫依次将人从衙署里带出来,一旁站着名录事一一做核对,苏晋远远瞧着,除却大小衙差,还有府丞孙印德,通判周萍与两名同知。 录事核完名录,小声禀了八字胡。 八字胡横眉倒立,怒道:“还不赶紧去找?少谁都行,独独不能少了他!” 苏晋猜到他们在说自己,绕过羽林卫越众而出,说了句:“大人,下官在此。” 八字胡斜着眼扫她一眼,扬了扬下颌给一旁的羽林卫使了个眼色。 羽林卫当即推搡了苏晋一把,苏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刘义褚在一旁赔笑道:“少卿大人,您看是不是弄错了,闹事当日若非苏知事,探花爷等闲不能活着出来。” 八字胡冷笑道:“刘推官正是说到点子上了,眼下哪里还有甚么探花爷?许元喆徇私舞弊,乃朝廷反贼,而此子苏……苏甚么来着?” 一旁的录事回道:“苏晋。” “此子苏晋,包庇乱臣贼子,不上书其罪,反救其性命,罪加一等,来人,给我上枷子!” 言讫,便有两名衙差一左一右持着颈枷上来。 苏晋身形削瘦,被这千金重的颈枷锁两个时辰,岂不要把肩骨压折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