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自值事房离去。 苏晋走在最后,看着三人的背影,轻声唤了句:“柳大人。” 一地积雪,柳朝明听见冰渣子在脚下碎裂。 他眸光微动,回过头来眉间已疏阔无物,淡淡应了句:“嗯。” 苏晋上前来垂首揖下:“方才竟忘了要谢柳大人,劳大人为时雨费心,时雨……”她微微一顿,忽想起柳朝明日前说的“不必起兴”,于是将兴头话掐了,抬眸径自问,“想问大人有甚么好法子没有?” 她是常年操劳,面色苍白,好在有一股韧性撑着,疲而不倦。这几日大约歇得好了,颊上染上一抹恬淡的好气色,眼深处清透有光。 柳朝明避开目光,淡而无波地问:“你这些年,可曾给去信杞州故里?” 杞州不是她的故里,苏晋知道,柳朝明问的是当初收留了她半年的杞州苏家。 她微一摇头:“不曾。” 不是不愿,当初苏家人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寄养子十分不满,以为是苏老爷在外头折腾出的私生子。苏老爷从来好名声,却为了昔日与谢相的情谊,竟将就着以私生子的名义,认她做了亲子,为她落了户。 苏晋借住苏府的半年,整个宅邸如一口煮着滚滚沸水的锅,几个夫人姨娘成日为她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大约是怕被她这个多出来的少公子分走家业。 后来有一日,苏晋听见,她们私下里称她“野种”。 苏晋自小承家学渊源,三岁能诵,五岁成诗,经史子集过目不忘,一身傲骨下头藏着的都是锦绣才情,她自可忍不堪,却不能忍旁人辱她家人。 苏晋想,她不是甚么野种,她是谢相之后,而她的祖父,在她心中就如东升的旭日。 隔一日,苏晋便收好行囊,辞别了苏老爷。 这个与人为善的老先生深谙谢相心性是以知道苏晋必不可挽留,默不作声地送别了她五里,塞给了她一张银票,说了句看似绝情实则慈悲的狠话:“我家被折腾成甚么样,你也看到了,你走罢,到天涯海角,日后不必再来信。” 柳朝明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今岁入冬,苏老爷去世了。” 苏晋愕然抬头,眉间渐渐浮上苍茫色,片刻,摇头自责:“我……竟是不知。” 柳朝明本打算瞒着她的,若不是一切已赶在这个紧要当口。 他道:“你若实在避不过各臣工求亲,可以回乡丁忧。”一顿,忍不住添了句,“明日年关宴过了便走。” 苏晋听了这话,不由深思。 宫前殿一事如一道暗影笼在她的心头,当日沈奚卧于雪上,问她:“我觉得要出事,你信吗?” 其实苏晋想说,信,因她心中有同样的不安。 可她与沈奚一样,摸不清源头在哪里。 她希望她错了。 苏晋抿唇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她想了想,“我先去信一封,待开春诸事已定再启程。” 柳朝明不知她所期盼的“诸事已定”是指甚么,苏晋也没再多说,与他作了别,说是要去翰林院送为十七殿下拟的字,匆匆走了。 天是苍青色的,明明无云,日光却照不透,四下雪色交相映照,将人间折射出一团刺目亮白,像个盛意盎然的假晴天。 柳朝明的神色寡淡下来,一旁有一小吏上前来道:“大人,那公公已侯了多时了。” 柳朝明“嗯”了一声:“让他出来。” 片刻,自偏院的耳房里走出一名年轻内侍,正是宫前殿事发过后,柳朝明在梅园见过的那位。 内侍一袭黑衣斗篷遮住眉眼,对柳朝明拜下:“见过柳大人。” 柳朝明道:“你擅用毒。”他不是在问,而是笃定。 当日在宫前殿,就算是朱麟奶娘喂得毒,可小儿身子骨娇弱,且日日都有不同,若非有高人从旁指点,恰到好处地控制服食枣花饼的量,倘若一个不慎拿捏错了轻重,岂非弄巧成拙? 此事沈奚与苏晋想不透,但隐窥得真相的柳昀却能明白。 内侍自谦道:“杂家只是略懂。”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