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在耳边低声道:“婶婶,第四排第三个好像又没气了。” 张四妹走过去瞧了瞧,的确是没气了。这个孩子才生下来就被扔在老虎营门口,冻了小半夜,本就病怏怏的,果然没能熬过去。张四妹心中不住的埋怨,便是要来卖孩子,就不能裹厚实点么?大冷天的,才出生的孩子吹一路冷风,送进来都只剩半口气了,又没奶水,他们如何养的活! 气过一阵,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夜里不便开门把没了的孩子送出去,只得等到明日早上再安葬。把冷了的孩子抱到门口放好,不由叹了口气。进进出出总有一二百孩子,说来离谱,然飞水辖区有十万之众,就这么一百多户禽兽,倒也不是十分夸张。便是战兵营嘴里似天堂的家乡,怕也难免有类似的事。否则管平波便不会被卖入窦家了。轻声安抚了袁大姐几句,拍着她入睡。张四妹跟着躺下,却是睡不着。自己的家乡被人看不起,总是不高兴的。可飞水县发生的种种,又不得不去承受这种鄙夷。 “婶婶……”袁大姐轻轻唤了一声。 “嗯?”张四妹亦低声道,“怎么了?” 袁大姐抽泣着道:“我想我妈了。” 张四妹抚摸着袁大姐的头发,良久,才道:“别想了,她投胎去个好人家更好,是不是?” 袁大姐往张四妹怀里缩了缩:“可我还是想她。” 张四妹无法安慰,只能稍稍加重力道拍着。却是这个动作,更勾起袁大姐的回忆,她的母亲在她幼时,亦是这么拍着她哄她睡觉的。袁德水疯了没几日,一病死了,她与妹妹彻底成了孤儿。老虎营内的日子比家里好过,可也正是因为吃饱穿暖,才又有了思念的心情。婴幼儿不停的夭折,使得保育院内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没有足够的人手,只能使用袁大姐等童工。她们自己都是孩子,日日面临死亡,何其残酷。 袁大姐与其说想家想父母,不如说想逃离保育院。可她自己也知道,除了老虎营,再没有人会要她了。到底是孩子,哭过一阵,驱散了些许抑郁,袁大姐又沉沉睡去。屋内的婴儿尿了,张四妹艰难的爬起,另一个身影更快的跑去了婴儿跟前,是康家大姐。不出管平波所料,康大姐在那种环境的长期熏陶下,长成了个任劳任怨,针扎了都不知道出声的性子。极勤快,却不招人喜欢。她似不在意,默默的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唯有张四妹赞她的时候,会露出浅浅的笑容,带动着脸颊两侧的小酒窝,显出了少女该有的模样。但这种美好,转瞬即逝。不消半刻钟,她又回到了那苦瓜脸。休说管平波那脾气,便是张四妹,也难心疼。管平波再是不喜,收进来了就要负责。已是打定了主意,不放康大姐出嫁了。这种标准苦菜花,分分钟招人家暴。满破着被她暗自怨一辈子,好过放出去被打死。乱世中,妇女儿童保护法都是屁话,活下来才是唯一。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大字刷在墙上。张四妹知道,管平波希望营中的每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从她最看重的李玉娇来看,那种处事能力,才是她心中的女兵风范。后勤亦算军籍,亦要训练。张四妹强迫自己闭上眼,以免耽误明日的晨练。不想被人掌控命运,那就只能变强,再变强。 然而今夜是注定了的不眠夜。十几个黑影悄悄的摸上了岸。在远离老虎营地之处,爬上了后山。再从后山缓缓往下,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老虎营内巡逻的火把,引导着这群人找准目标。营内有凶恶的狼狗,令他们不敢过分靠近。走到约四百米开外,就能听见狗吠之声。不得已,又退回了十来仗。 飞水与苍梧郡绝大多数地方一样,难有平地。此处恰是一个小山坡,黑影们拉开了一张大黑布后,就点起火来。不一时,几十根裹着油脂的箭羽被点燃。把箭羽搭上弓,扯开黑布的一瞬间,飞快的发射出去! 北方干燥的风吹过飞水的大地,被火箭袭击的营地在北风的助威下,蹭出了火苗。老虎营内响起了警报,黑影迅速放完余下的火箭,消失在山林中。 管平波被惊醒,睡在她身边的李玉娇翻身而起:“我出去看看。” 管平波没说话,先起身穿衣。军营里穿衣速度经过严格训练,为的就是有突发情况时,能更快的投入战斗。二人一齐出门,就见后勤的方向冒出了浓烟。 夜不收最先探到消息,飞奔来报:“兔舍那头起火了,是外头人射火箭进来放的火!” 管平波问:“火势凶猛么?”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