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是个路痴啊。 浑然不觉走错了路,又觉得处处都眼熟,正疑惑是不是遇到鬼打墙,在河岸边驻足停留,稍想片刻,突觉阴森鬼魅,忍不住打个觳觫。 白天城外的景色是极好的,夜晚山荒人稀略显恐怖。这山的轮廓在月光的照耀下分外清晰,山峦奇形,山峰突兀。山的剪影和月的倒影映在护城河里,水波微荡,泛开一层一层,接二连三的涟漪,连带我在河面的身影,都扭曲至极。 这条河流是否有尽头,源头在哪儿,又流向哪里。只知道它环了南城一周,却不知道它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会不会流经我的家乡,灌注在房屋门前的那块田地里。 母亲会不会打一桶这河里的水,倒映过我的模样的流水也倒映着她的容颜,看到眼角新起的皱纹娇嗔不已,父亲好言好语哄上一整天才破涕为笑。 郎中先生院子里的树又长高了不少吧,这样的夜晚先生说不定又会失眠,披了衣裳走到院中来扶着树干叹气,和我望着同一轮明月,思念自己所爱之人。 对岸恍若有一女子,轻纱薄裙,身姿曼妙,她站在那里,清冷月光罩在她身上。她以夜色为幕,以山岭为帐,以河水为屏,以月光为烛,在这悠悠天地之间,好似不是人间之物,乃天上仙子,不小心掉落凡尘。 再一恍眼,什么都没有,看来喝得还是有点多。 所见所闻,乃所思所想,小酌之后的幻觉罢了。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曾遇到所爱的人,我又有多大的运气? 突觉脑后一阵剧痛。 随后失去了意识。 - 真没想到啊,居然是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 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儿,也没人为我收尸。 醒来惊觉贼人连同我随身的财物,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撑着爬起来,摸着后脑勺吃痛连连,狼狈而凄惨地走在回城的路上,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我更忧心以后怎么办,没了银两住店都是问题,难道真的要沿街乞讨,一路靠人接济? 太丢人了吧。 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路中央,我使劲晃了晃晕眩的脑袋,模糊不清的视线。根据我的经验,可能有颅内出血,要死了。怎么办啊,要死了。 会不会发现我的尸首都是一个月后,早就被鸟虫野兽啃噬得不成样子。 我身上又没母亲刺字,我娘怎么认我啊,我爹怎么把我领回去啊。 可能也就变成山间的孤魂野鬼了罢。 我倒在地上,脸颊被石子硌着,呼吸困难,意识模糊,毫不夸张地形容,就是很累,累到想睡一觉,昏迷过去就醒不来。在眼前黑朦上来那一刻,隐约听到远处嘚蹄而来的马步声。 马背上的人看到我翻身下来,回头喊道:“季老爷,这有个快死的人。” 马车里的人伸出一只手,扬扬手指,“别管他。” “且慢,”另一个声音说话了,原来马车里有两位大人,“季大人,今天的郊游我就不去了,我回自己的马车,劳烦车夫搭把手,把这人抬到我的车上。” 前头那人说:“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人来路不明的你就收留他,恐怕不是什么善茬……” 第二位说话的老爷坚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哼,”季大人冷哼一声,“曲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 颐殊 哪有这样的事,他怎么能,怎么可能,一夕洞穿他人最隐晦的秘密。 彻骨寒意使我冻住了般,手脚发颤,转头看向父亲,他浑然不觉发生何事,还在跟李老闲聊。这种惶恐不安,我不能开口,也无法告诉他。 小时候,我爹第一次动怒,罚我跪在门前白雪皑皑的地上。也是为着面具的事。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