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殊 谌辛焕的书房铺陈地火取暖,即使天凉了以后只着一件薄衫卧于毯上,也不觉得冷,更何况毯子是由熊皮鹿皮制成,更觉温暖。 谌辛焕进来时我匆忙由侧卧起身,拉扯裙裾盖上小腿和脚跽坐端正。 他手托信函竹简,推门进来,反身关好,再过来坐下。 “颐殊,覃隐那边每月一次去往尹辗府上,你知不知道所为何事?”他摊开纸笔,挽袖蘸墨在纸上书写宴函。我在旁边给他研磨,煮茶,要做的与在太子府没有什么不同。 “他为尹辗制作面具,一月一张交贡。”我说。 他闻之一笑:“是有多嫌弃自己的脸,为何要以别人的面貌活在世上?” 我手上一顿,另道:“张灵诲因为有涉及袭击王亲之嫌一事,受到朝堂指摘,但他拒不松口,绝不承认。他平时本就横行霸道,欺人太甚,痛恨他的恨不得凭一张嘴把罪安在他身上,附庸于他的人则借此表忠心,跟那些人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 他嗯一声,微不可察地牵了牵嘴角。 “朝堂众臣自动分为两派,支持他的和不支持他的。皇帝不可能从这些人中选人调查此案,作为受害者的太子谌晗被点为该案主查人,陆均从旁督协。陆大人向来刚正不阿,即使不有利于己方的证据他也会悉数呈报,绝不隐瞒。” 他的笔停在最后一撇上,笑着道:“这不是很好?” “私以为,”我慢慢道,“王爷是被人利用了。” 刚煮好的新茶放到他面前,还在徐徐蒸腾着白色雾气。 覃翡玉哪像是帮他,不过是借刀杀人,针对张灵诲罢了。算上这次,他已经利用了他两次,一次送走崇任东。尹辗是来见他,但也是来杀他。这次谌晗的确注意到他,却是想坐实玉佩之主的身份杀了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片刻后他道,“我许他丞相之位,你又想要什么位置呢,颐殊?”他的眼中暗涌翻沉意味不明。 “丞相。”我说。略微有些干涩。 他又笑了笑,不置可否。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对了,有件事你去办。” 他说的内容让我感到不快,他宽慰道:“最后一次,我保证,他不领情便作罢。” - 覃翡玉等在房中,看看鸟笼,又摸摸海棠。我进去,放下托盘,他转过身来,仿若被定住了般与我对视。他以为来的人是谌辛焕。 日光被门窗菱形格劈成一道一道的栅栏,他伫立不动,过许久才轻抿唇线。 他听完我说的脸色就变了:“下毒?你叫我给皇帝下毒?” “不可能。”他言辞坚厉,一张脸赛雪欺霜,“这与荆轲、豫让等死士有何区别?刺杀一国之君,失败的下场即是诛九族。曲颐殊,这居然从你口中说出来。” “王爷的意思是,”我避开他的眼睛,“每逢月中你给尹辗带入宫的补药中加几味,只有你有这样的途径,再经由你的手治好,天下人自会相信你有那样的能力。” “他当徐伯堇,佐寻春,余恒臻是死的吗?查出来了他不会有事,掉脑袋的是我。” 他站起来,就要出去,我匆忙跪立双腿起身:“自知有负于你,不敢要求什么,只求公子念着旧情,最后帮我一次,帮帮王爷好吗?” 还好吧,演得中规中矩,没敢太浮夸。覃翡玉这么聪明的人,总不至于当真了。 腿有点麻,他走过来,靴头落在我跟前,慢慢,慢慢俯身。 话语当中的轻慢和不耐就像浮动在水面的藻类植物,底下是无法存活的缺氧与黑暗,声音既轻又细,声调轻柔的慢。 “不如,”我略微抬头看他,他顿了顿,“你出去,爬两圈,我给你戴上狗链。” 在我怔忪的时间,门扉砰地一声打开。谌辛焕进来,盱衡厉色:“离她远点。” 他搀扶起我,我又怔怔看着他。是我在跟覃翡玉演给他看,还是他们演给我看? ——或许两者皆有。 谌辛焕将我护在身后,攥着他的袖子。越过身前这人去看他——他捕捉到我的视线,飞快掠过一眼,又继续同谌辛焕对峙,毫不退让。 谌辛焕说:“原是我看错你了。” 覃翡玉道:“这是我跟她的个人恩怨,王爷管得真宽啊。” 谌辛焕又道:“我睿顼王府上的人就是我的人,何来跟你个人恩怨?” 他无动于衷而食古不化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