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其他官妇亦是如此——裴家女眷是在想对策,其他妇人则是在揣摩这里头的意思。 这话初听着,似乎是皇后赏识裴若竹,夸她能干,为自己博得了一份美誉。可细想来,皇后说她只得了一份名声,棉织造坊竟是裴若竹在执掌,官妇们岂能不惊讶? 棉织造坊成立伊始,众人并不甚看重,只觉得是给穷人织衣的小作坊,成不了什么气候。 绫罗绸缎才是贵物。 几年过去,当“小作坊”供了百万边军的冬衣、造就了北直隶各府的“北棉一条街”,当棉布渗入到贵人圈里,众人才后知后觉,薄利厚积,这可不是什么小作坊。 只不过棉织造坊一直打的都是皇后的旗号,众人默认这是皇家的产业,不敢也不好去染指。 谁知香饽饽竟是裴家在独食。 杨时月听后,手心里直冒冷汗,染湿了帕子,她跟着丈夫南下,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她知道淮王在饶州府招揽幕僚,也略知道泉州府贪银的流向。皇后的这一招“怀璧其罪”、“投石问路”,分明是透过三姐,冲着官人和二弟来的。 若是回应皇后道,“行犬马之劳,为皇后分忧而已”,把功劳推给皇后,功劳倒是无所谓,只怕东宫那边会心生忌惮,仔细提防着裴家人。若再让皇帝觉得裴家掺和皇家立储事,君臣生了嫌隙,失了圣眷,甚至怪罪下来,那便更麻烦了。 若是不向皇后示好,不把功劳推给她,那便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棉织造坊就攥在裴家人手里。且不说外人如何觊觎这块肥肉,单单是朝中文官的轮番攻讦,也够裴家吃一壶了。 且又是官人肩负京察大任这一特殊时机。 会坏了大事,乱了京察。 总就是,今日已然陷入被动,不能贪想转败为胜,只能想着尽量减少影响。 杨时月心有猜测,不敢轻举妄动,明明就坐在婆婆和三姐身边,却不能告知她们,更不能抢答皇后的话。 话里全是“夸”裴若竹,却故意先夸林氏,再把话引出来,皇后分明就是盯准了林氏,要林氏来接她的话。 挑“软柿子”捏。 林氏虽不甚了解朝中大事,但也不是个真愚的,当她握到儿媳手心里全是汗时,便有了打算。 只见林氏左牵起杨时月,右牵起裴若竹,满面春风欢喜,乐滋滋道:“今日得皇后娘娘这么一番夸奖,你们俩个快快随我出列行礼谢恩。” 引着女儿、儿媳行礼之后,林氏道:“昔日全仗皇后娘娘的教导,才有若竹今日的出息。”一句话点出了皇后与裴若竹昔年曾有过一段“主仆情谊”。 昔日主仆,相煎太急。 又借此,给了杨时月和裴若竹说话的机会。 杨时月心中多一份猜测,于是抢在三姐前说话,她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亲着棉布棉衣,亲授植棉织棉之道,天下妇人无不怀恩相随,才有了这南北织声一片,天下不惧冬寒之景。” 和皇后的天下之功相比,裴家这小小棉织造坊何足挂齿。 天下植棉织棉的地方,又何止棉织造坊一处。 裴若竹本就有了打算,听了杨时月的话之后,又明了几分,她道:“棉织造坊所产棉布,堪用于边军御寒,与天下棉布相比,十不足一。皇后娘娘盛赞有加,臣妇愧不敢当。” 意思是,南平伯爵府掌管的织造坊,主要是为边军织冬衣。 给朝廷干活而已。 两人一唱一和,心意相通,既把棉布的功劳推给皇后,又能把织造坊从中割裂出来。 皇后基本目的已达,便不在意这些言语,略略应过,开始夸奖其他官妇,先夸了徐家,再是杨家,后是陈家,专程挑裴家的姻亲来夸奖。 此举亦值得玩味。 裴家女眷尽力应对,也并不能治本——谁知道众官妇们回去后,会如何想,又会如何猜、如何传呢? 赐宴结束,出宫以后天色已暗。 裴家老太太一直惴惴不安,追问今日之事会不会影响到两个孙儿,林氏三人不敢显露,一直哄着老太太说,平复她的心绪。 登车时,杨时月钻入了三姐的马车。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