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很令朱棣动心的。 因为朱棣本就是靠马上得天下的人,靠武力去解决问题,本就是朱棣的路径依赖。 不过朱棣也颇为信任杨荣,深知杨荣之言,也有他的道理。 果然,杨荣道:“宋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老夫所虑的是,贼子遍布天下,朝廷若是调兵遣将,那么不免可能左右支絀。敢问,现在福建布政使司反了,朝廷要调拨多少人马,广西布政使司也反了,又需调拨多少人马?” 他在此故意停顿,继续道:“兵马开拔,需要多少粮草?粮草如何转运?这么多的粮草,经由这么多的州县,而这些州县……亦已开始观望,他们难道当真会真心实意支持朝廷平叛吗?倘若此时……又有贼子,趁势而起,突然袭击我大明的粮饷,又当如何?” “短短时间之内,就反了两处,可见许多人,已是蠢蠢欲动,此时已走投无路,决心背水一战了。因而,朝廷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是……天下至少会蜂拥而起二十甚至三十处地方叛军和反贼,那么朝廷需要多少人马,又需要多少时日平叛?” “退一万步,朝廷的官军一到,可这些叛军,本就辗转于本乡本土,熟门熟路,官军一至,他们便即刻潜藏大山之中,亦或勾结当地的士绅进行藏匿,那又当如何呢?官军一直在那里常驻吗?平叛一久,必定要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不便,而滋生了贼子,遭殃的也还是当地的百姓。陛下,这样的叛贼,并非是来犯侵入我大明疆界的胡人与鞑靼,更非是寻常的官军哗变反叛,而是当地的士民,他们若是不断的袭扰,且处处都烽烟四起,臣所担心的,不只是百姓,而是疲于奔命的官军,辗转数千里,时日一久,士气必定受挫。” 杨荣随即看向张安世道:“宋王殿下,抗贼与平叛是情形是不同的,模范营当然是精锐,所以一旦遭遇外敌,必能克敌制胜。可若是模范营的军马,辗转数千里之后,抵达了叛军盘踞的地方,可当他们发现,他们所遭遇的叛贼,穿着的是寻常百姓的服色,甚至还有不少妇孺随军,那么……他们还能做到杀伐果断吗?即便可以做到,可这样的平叛时日一久之后,那么……士卒们杀戮久了,他们的士气又会如何?这些叛贼,绝不会选择与官军进行决战,必是四处流窜,而这……又当如何应对?” 他长叹了口气,道:“陛下,臣所忧虑的,正是于此!当然,天下出了叛贼,当然要火速平叛才好,这放在任何时候,都断然不可姑息。可今日的时局,却已朝廷眼下的处境不合,现在……各地的铁路已在修建,一旦铁路贯通,那么……平叛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哪里出了叛贼,官军便可立即乘坐着蒸汽机车朝发夕至,源源不断的粮草,也可随着铁路进行供应。所以臣以为,眼下可以大赦,大赦的目的,不是为了妥协,而是为朝廷争取时间,只要争取到天下各处的铁路能够大抵贯通,到了那时……再有这样的谋逆,便可轻而易举的破贼了。” “反而是现在,不说其他,单说广西、福建二地,俱都有十万大山,道路崎岖难行,粮食转运困难,贼子随时可以远遁上山入海,这不但会因为连绵的战事,而使百姓受害,也会使朝廷增加大量的负担,而一旦贼子若是不能迅速剿灭,使他们还可在大山之中流窜,天下其他各地若是纷纷响应,则局面就更加无法挽回了。还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而非只逞一时之勇,朝廷等的起。” 他这一番话,令朱棣立即陷入了沉默。 以至于张安世都不作声了。 杨荣摆出了实际的情况,模范营固然强大,可作为客军,在长途的跋涉之后,抵达了前线,可遭遇到的,极有可能是士人们裹挟的寻常百姓!且那里道路崎岖,多山,补给也是大难题,不只如此,就是对方熟悉地形,一旦远遁,又是追击的问题。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却是……明明只要先稳住人心,将铁路修好之后,那么……眼下这些平叛的难题,都可迎刃而解。 所以才必须大赦,先将人安稳住,而后朝廷全心全意修建铁路,等一切尘埃落定,哪怕秋后算账,亦无不可。 朱棣背着手,踱着步,脸上有着犹豫之色,而后猛地看向解缙,道:“解卿以为如何?” 解缙道:“臣以为,杨公乃谋国之言,当今之计,确实这样对朝廷最为有利。” 胡广亦道:“臣附议。” 一直沉默的金幼孜,也道:“陛下,治大国如烹小鲜,一时的意气算不得什么,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曰:九世之仇、犹可报也!对寻常人而言,自然要争一日之长短,可对朝廷而言,区区数年光阴,又算的了什么呢?眼下的情形,倒是杨公之言,最是稳妥,朝廷应该先将心思放在推行铁路上,这才是重中之重。” 朱棣背着手,驻足,他又沉默了。 文渊阁几乎是一面倒地选择在了张安世的对立面,当然,朱棣深知,他们的话确实有道理。 即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