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的仙侍换上新的热茶,重新焚香,又呈上几碟点心。 仲长狸到的时候,江危楼已经收拾了那模糊梦境带来的心绪起伏了,只淡笑着看着他:“治山来得有些迟了。” 两人都是帝君,管辖神域各有不同,俨然是平级,并无尊卑。但他们也并不熟络,因而江危楼也只唤他的封号。 仲长狸坐下,便见江危楼很是好性子一般,为他倒了杯茶。 茶汤翠绿,根根茶叶竖起,香味清苦。 他喝了口,回甘悠长,便问:“玉露山的茶?” “正是。”江危楼轻笑,又道:“八海的事情我已有耳闻。” 仲长狸看着他这般谦谦君子的姿态就生厌,烦得无形的尾巴都想甩几下,再用爪子抓花他的脸。于是他没一点好气儿,狐狸眼中透出几分轻慢,“你要是想劝和,大可不必,毕竟我可不知道八海的帖子有什么通天修为能送到青丘。” 江危楼倒并不意外他会知晓,毕竟治山帝君的名声他也听过,精明狡猾,最是难缠。但他委实没料到,这个传说中狡猾的帝君,居然如此按捺不住脾气。 他又道:“两族交好本是裨益人间的喜事,但他毁亲后,两族纷乱再起,致使五界差点失衡。若说我没有怨怼,倒也不可能。” 江危楼十分坦诚,白皙的指节握住茶杯,又道:“如今他又因私搅起八海动乱,我自然不愿他好过,恰好你族与他有些旧仇,不过想着成人之美罢了。” “江危楼啊,莫要天下单你是绝顶聪明,借刀杀人却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仲长狸打开折扇,话音不善,眼睛却仔仔细细打量起了江危楼。他着实生得一副贵公子相貌,如珠如玉,如芝兰玉树,温润清贵。 但也就那样吧,太清淡了,清汤寡水的,哪里比得上他。 子游可见过他这样的狐狸,怎么会看得上他。 仲长狸想得有些烦了。 江危楼倒是奇怪,只觉仲长狸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毕竟他以前与仲长打过一两次交道,知他城府不浅,笑眯眯下软刀子。 如今先是突闯龙宫,再到直言嘲讽,倒不像他作风。 江危楼道:“原是我与治山相交极浅,不知治山如此耿直豪爽。”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觉得正好,不知道衍衡帝君还有什么指教?” 仲长狸努力不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压着火气继续跟他聊。 江危楼敲了下桌子,正色道:“八海之乱迫在眉睫,不如放下成见,苍生更要紧些。即便不论苍生,光论几座在八海附近的狐狸山,想来治山也是担心的。” “自然。”仲长狸喝了口茶,眸光垂落,道:“但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江危楼微怔,立刻理解他话中意思。 仲长狸是故意的! 这次他提前惹事,为的便是逼八海帝君加强驻守,反而是为逼江危楼这幕后主使无法借他之手以婚礼威胁对方治八海。 他皱眉,“你——” “我怎么了?”仲长狸狭长的眼眯,笑得倒是开心,“借我的手为你治八海,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真不知道该说这狐狸有够精明,还是该说他有够蠢。 精明得绝不让任何人讨到他半分便宜,也蠢得宁愿不报仇,反倒是先咬一口幕后主使。 江危楼额心跳动了下,面上仍风轻云淡,轻笑道:“也不知我与治山何时结过仇,竟对我的怨怼比毁亲的元凶更重些。” 你当然不知道,你失忆了,你不要脸。 仲长狸放下茶杯,“不过你也不需担心,我听闻了一桩趣事。” 江危楼没有说话。 仲长狸慢悠悠地继续道:“听闻这八海与一个诅咒有关,届时,只要八海帝君顺利成婚,这八海之乱自然会平息。” “诅咒?” 江危楼心不知为何重重跳了下。 仿佛是为诅咒这两个字,又仿佛是与诅咒更相近的东西。 他情不自禁又扶起茶杯,浅啜两口,心思沉了些。看来他失去那缕人魂很重要,或者说,与那缕人魂有关的记忆很重要,重要到能牵扯到他的心绪。 这不应当。 他很不喜这种感觉。 江危楼敷衍了几句,却又听仲长狸道:“天君命你治八海之事五界皆知,如今却不需你治,只需你安心参加八海帝君大婚,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看过去,仲长狸仿佛只是无意提起这茬,并未有其他意思。 江危楼便只回答道:“确实是一桩意外之喜。” 仲长狸又道:“八海之乱平定后,不知你又有什么打算?” 这便很奇怪了,他方才还一副对自己很是嫌恶之样,如今却又如同寒暄般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