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上一回打水时,压了半天那木桶硬是浮着也不愿下去,方才细观时,才发现吊水桶要朝一侧偏着压才行,其实许多这样不值一提的粗活,若是不掌握了技巧,也是没法胜任的。 这些日子衣食生活都是他在操劳忙碌,便是知道往后自己会酬谢于他,赵冉冉也不愿一直这么使唤他,她也想自食其力,不愿多占旁人的便宜。 段征将两个瓜挨个浮着水码放进水桶后,布兜两头绑紧在桶耳上,又小心执竿将浸着甜瓜的水桶沉到了井里。 绑牢竹竿后,他回头见她还朝井里望着,便朗声解释道:“这都没见过么,赵…咳,赵大人府上银子多,暑天都不用这法子浸瓜吃?” 赵冉冉一点即透:“端到我屋里时都是冰鉴里取出来的,井水也没多凉呀,会好吃吗?” 说着她又有些稀奇地看了眼井面上半浮半沉的甜瓜,疑惑道:“瓜直接绑着空木桶下去不行吗,何故吊一桶上来才沉瓜下去,不是麻烦了吗?” 这话似一下触着了他旧事,少年收了笑。 “那年大旱逃荒,我把阿娘偷来的瓜用井水去浸,那时候井水低的很,几个瓜太熟磕了井壁就烂了沉了……所以这是我家的习惯罢了。” 他面上云淡风轻的,倒把赵冉冉听了心下又堵了起来。 似看出她心思,他忽然凑近了就去拉她的手:“这瓜浸久些无妨,天气热咱们早午市就不去了,我作水皮子拌菜你吃吧。” 一直到跨进厨房,她才来得及挣开,心思百转到底也没去斥他。 看不见血腥了,她似是渐渐习惯了他这样温情絮叨的家常模样。 在段征捡柴烧水之时,赵冉冉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浮现出他身上交错狰狞的伤疤。京中的公子哥们,这么个年岁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游冶骑猎。 而眼前这个人,煞神一样生死场上搏来功名,此刻却在这僻巷老屋与她洗衣做饭,甚至连缝补衣衫都做的精细完美。 灶上的水沸腾翻滚,他朝水面浮了个锡盘子,舀一勺面水定型,再用大勺整个压了锡盘入滚水。 赵冉冉没见过这个,一时看的有趣。 “水皮子也是穷人吃的,估摸着就是面水太稀了烘不成饼子,才想着这么个吃法。”说话间,他右手颠勺托起锡盘,左手指尖徒手稳了,朝一侧备好的凉水里就是一丢。 喘气的功夫,一张晶莹剔透的水皮子就从凉水里被扒了出来。 “顶不得饱,用甜米醋拌菜吃开胃用正好。” 见他几乎又要徒手去碰滚水里出来的锡盘子,她早放下了方才越界之事,过去伸手拦了。 “仔细烫疼了,你好歹拿块布帕替一下啊。” 其实这活只是用指尖稳个边,力道烫处都在大勺底下呢,关外妇人家也都这么做,手快些根本连皮都烫不着。 可是段征喜欢看她心绪外露的样儿,就把那话咽了,拂开人又一次抛了锡盘入凉水。 随口就编了个瞎话: “咱这等人命贱皮厚,我手上茧子多,做多了烫惯了也就不觉得什么。” 又一张水皮子完好捞出,赵冉冉看得不舒服,便坚持自己学着做两张试一试。 灶台前,两人一个教一个学,这并非什么力气活,也就是试了两回,她就已经掌握了时机力道,虽是慢了些,也能基本取下完好剔透的皮子了。 .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本来说是要去东关街逛早市看龙舟的。段征做了一上午吃食后,只说天热困的厉害就回屋歇了。 她虽是想出门,只是自然不会让人困累相陪。一直到了日暮时分,两人才一同去了市集。 饶是端午晚市不及早市,江南名都的称呼也不是白得的,运河边的酒家摊贩比上一回更多了各色节气玩意儿,广陵府的百姓男女老少结对而游,天黑透时,两岸灯火煌煌如昼,置身其中,甚至叫人以为外头的离乱并不存在。 人头攒动着,他两个本质上都是荒凉里浸惯了的人,心底里实则都喜欢这样的俗世喧闹。 坐进霁月斋雅间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