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门外明亮的火把发出刺眼的光, 他抬手又将眼挡住, 手掌边缘处, 一双绣着金龙的黑靴行至他面前。 青年温润而深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宋卿,许久不见。” 宋文栋将手放下,却并未起身, 只道:“罪臣参见陛下, 陛下万安。” 火光中, 青年温文尔雅的面庞透着与这暗室截然不符的矜贵,削瘦的下巴轻抬,露出领口繁复的刺绣祥云。 宋文栋望着少年天子,想起些往事。 人人都道,他与面前人曾有机会成为一家人。 人人都为他惋惜,说他只差一步便能成为国丈,与皇室结姻。 可他在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便知,不可能的,他们绝无可能成为一家人。 他见过晏无咎看他那大女儿的目光,温和有余,却绝无爱意,那翩翩温柔涟漪间藏着的是爱的背面,是不见底的憎恶。 那目光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曾是属于他的目光,那是他落在发妻沈流珠身上的目光。 所以,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太子与他一样恨着宋姝母女。 也因此,他没说一句话。亲眼看着宋姝被这温柔目光所擒,一步步迈进深渊。 宋文栋微微抬头,毫不避讳地直视面前的九五之尊。晏无咎接触到他赤裸裸的目光也未动怒,反倒勾唇轻笑起来。 “宋卿何故这样看着孤?孤脸上有花不成?” “臣不过感慨。” “哦,宋卿因何感慨?” “臣感慨于陛下龙章凤姿,本是上天垂怜之子,却偏因为沈家母女受难,实在是罪过。” 听他提及往事,青年眼中沉郁深一寸,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先苦其心志,不过正常。宋卿多虑了。” 闻言,宋文栋唇角笑意却更深了。 他声音嘶哑道:“臣的发妻,秦国夫人沈氏当年因叛军而亡,先皇风光大葬,那尸身未进我宋氏祖坟,却进了皇陵,与先皇后一道葬在先皇身边。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佳话也。” 话落,眉梢眼角嘲讽之情丝毫不加掩饰。 沈氏双姝与大圣皇帝的一段风流过往,止是民间津津乐道的艳文绯事,更是晏无咎心里一道入骨的疤。 他抬眉,挑衅似地看着晏无咎,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揭开伤疤,激怒这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 当年沈氏双姝在宫中长大,与大圣皇帝皆是青梅竹马。然姐姐沈流珠却因幼时疾病,被太医断定难有身孕,先太后在姐妹两人之间弃了沈流珠,选了妹妹沈芳华为后。 十七岁那年,他宋文栋高中探花,在金銮殿上被已是秦国夫人的沈流珠一眼看中,许了婚配。 人人都道他们是才子佳人,良缘佳配。 可直到新婚之夜,他被沈流珠随嫁的内侍赶出房门那一刻,方才知晓,原来沈流珠选了他,不是因为他的样貌才情,而是因为他父亲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无权无势,能被帝王轻易拿捏在手。 本是他的新婚洞房花烛夜,他却在院中枯坐了一宿,新房内红鸾帐暖,他的新婚妻子,与大景国最尊贵的男人一夜风流。 那是个夏夜,他却只觉刺骨的冷。月华像是冰水一样兜头浇下,浇得他心冷齿寒。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的一生,毁了。 文人眼中积蓄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