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有记忆以来,每天睁开眼就总是看到母亲哭泣的脸庞。 年幼的他并不理解,为何出门在外时他们一家三口向来和乐融融,可是当回到家、关上房门,母亲的泪水便开始源源不绝的滑落。 偶尔,他会注意到旁人投射过来的目光,炙热而刺眼,母亲一发现便会伸手替他挡去那些视线,等到他懂事后终于明白——那是怜悯与同情的眼神。 「伶,至少妈妈还有你……」 母亲喜欢这样自我安慰,却不晓得在这样异常的环境下长大的他,性格也随之扭曲,渐渐的,对于母亲的泪水,他开始感到不耐烦。终于有一天,这些积累成山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再一次的溃堤泪水中,他忍不住开口对母亲说:「你就是这样只知道哭,你以为装可怜就能让爸爸多看你一眼吗?」 然后换来了毒辣的一巴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母亲凄厉的叫声如雷贯耳:「看你跟你爸几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体里果然是流着跟他一样骯脏无比的血!你这个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这绝对是迁怒吧,他想。母亲在极度盛怒下,对他拳打脚踢了一顿,而他只是默默承受、没有还手。等到父亲回家,发现儿子竟鼻青脸肿,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老是笑脸迎人的父亲拉下脸孔,对母亲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 「你有本事衝着我来啊!对小孩出手算什么父母啊?」 「父母?你还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那你做的那些混帐事又算什么啊!?」母亲气红了眼,原先的端庄气质不见踪影,整个人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模样简直就像某种野兽——还是会咬人的那种。 岂料父亲丝毫没有心虚,嘲讽的笑了笑,反问:「哦?我做了什么事?要说做混帐事,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结婚?」 此话一出,母亲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他的父亲,伊佐那龙介,向来有着招蜂引蝶的坏男人形象,而他本人也表里如一的风流成性。长相身材、家世背景,具备了人神共愤的所有条件,他确实有那个本事到处拈花惹草。 也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居然在25岁,如此巔峰黄金时期,宣布他要结婚了。眾人十分好奇,究竟是哪个女人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收服这隻花蝴蝶。甚至,这个女人来自一个极普通的家庭,平凡的出身、平凡的容貌。所以大家都想,看来伊佐那龙介是真的动心了啊。 却没有人知晓,这场婚姻背后,其实是一场丑陋卑劣的骗局。 「如果你不想再当小伶的妈妈,我随时可以完成你的愿望。」 伊佐那龙介的眼神很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般,母亲顿时瘫软无力的跌坐在地,而他则被伊佐那龙介揽在怀里。 父亲的怀抱很温暖,老实说,父亲对他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然而伊佐那龙介丈夫失格的那一面却让他心有芥蒂,长期承受母亲的负面情绪也是原因之一,总之,他没办法坦然接受父亲的爱意与关怀,尤其在他不经意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那天过后,母亲重病不起,成天缠绵病榻。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 母亲生病期间,父亲对她不闻不问,简直把她当成是借助在家的旅客,供吃供住外,再无任何交集。当时尚不晓得父母结婚的原因,于是他对于父亲的冷漠非常不谅解,尤其当他无意间发现了——父亲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你在哪?要我去送你吗?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哎、怎么这么见外——」 即便昨天母亲的葬礼刚结束,那个男人一转头就能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和人通电话——如此冷酷无情,却彷彿是他的写照。 母亲的葬礼上,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不是什么哀莫大于心死,而是哭不出来。应该说,他根本没有想哭的慾望。 那个女人死了倒是清静许多,整天哭哭啼啼地看了就烦……意识到自己竟怀有这般恶毒的想法,他便不由得这么想:自己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每每思及此,心底就涌现挥之不去的烦燥。于是当男人问他想不想出国读书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离开这片恼人的土地,能否让他的心可以平静一些?或许可以试图遗忘——自己身体里流着和那个男人一样无情无义的血。 于是他飞到美国,先唸了一年语言学校,才转入当地的小学。然而望着同儕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顏,他觉得自己好像快发疯了。他完全笑不出来,也不懂他们为何要笑。作为一个人类,基本的喜怒哀乐他似乎没办法体会,也很难拥有。 ——噢,或许他只剩下愤恨吧。他恨自己和那个男人一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