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处跑,那灯火涌向她,山影压向她,在混乱明碎的光线里,怔怔地看他。 这每个字都像单独拆开,一个个敲在她天灵盖,让她除了声响,再不能领会到其中的意思,只能混乱地抓着他的话尾重复:“什么……不走吗?” 他不满意,变得凶狠起来,蛮横起来。 她哼哭出声。 “说,”他附耳过去,哄着她,“不走。” “不走不走。”她学会了,说得飞快,在哼声里连说两遍。 “永远都别走。” 他把这句话搅进了她口中。 他好卑鄙,他想,就这一次。 封暄用卑劣的手段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誓言”。 这句誓言一点分量都没有,宛如海面上的泡沫,第二日起来她就不会记得。 不,她在下一波浪潮里就会忘记,可他用这句誓言定住了自己不安的心,假装它就是一句“不离不弃的海誓山盟”,这在他心里重如千钧。 * 翌日司绒坐在床上,她很确定自己在夜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她撑着额,沉浸在在混乱的思潮里,凭借一向拿得出手的记忆力,像大海捞针一样捞自己说过的字词。 捞了半日,呼吸潮湿,面颊浮红。 回想到的都是一些激烈的场面。 蟒袍在跟前游过,封暄正找她的衣裳,她懒懒地抓住他衣摆,有点闷气:“殿下以后不要哄我胡乱说话。” “我这儿,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他把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咬得重重的,司绒攥紧手,脸“唰”地通红,这是她头一回去镜园蹭饭时故意说的。 她拿冰凉凉的手贴着脸,把那股热压下去,憋出一句:“殿下记性真好。” 八宝柜里的衣裳不多,一会儿要去藏书室,里头阴冷,其实把外衫穿好比较重要,但他翻来挑去,找的都是小衣,因此回得漫不经心:“公主就一般般了。” 司绒贴着贴着,把手放鼻子下闻:“你不要再学我说话。” 封暄还在学着她的调调:“好啊。” 司绒拔高声线:“封暄。” “乖。” 司绒奇异地被这个字安抚到了,她嗅着掌心,好像有什么画面碎片一闪而过。 同时。 封暄从屏风后出来,五指张开,每根手指上都挂着件薄薄的小衣,像个漂亮极了的小挂衣架。 他问:“哪件?” 而司绒脑子一轰,四下顿时静了,酥麻感贴着头皮往下走,顺着她的脊骨四散开来,她看得怔了,随后那五指好似动了一动,惊得她仓促地收回了视线。 封暄抿着唇,看的是她的手,是她低头嗅手的模样,那眸子底阒黑一片,涌着狂浪的力道,又被半敛下来的眼皮遮掩了。 宫里檐角没吊惊鸟铃。 此刻没有什么别的声响来打断寝殿内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司绒在这沉默下,感觉自己快烧成一段灰炭了,只有鼻子还在出气儿,她用仅存的气儿维持住了体面:“那,那件吧。” 哪件? 她连眼睛都没转过来。 “嗯。”封暄不逗她,就自个儿挑了件蝴蝶形状的,腰部有镂空,吊来吊去的细绳儿很多,在榻上时他很喜欢她穿这件。 他往前几步,小衣落在她身边:“自己能穿?” “?”司绒在静默里找回了冷静,她肯定地点头,“当然。” 封暄往屏风外走了,走到屏风边时忽然回头说了句:“别闻。” 司绒攥着小衣,乱七八糟的流苏看得她头疼,闻言抬头:“什么?” 话出口便反应过来,猛地握住了自己的掌心,说:“你弄在我手上了。” “嗯。” 司绒刚平下去的心潮再次泛起波澜,她努力镇定,抬眼问他:“擦过了吗?” “沐浴时帮你洗了。” 沐浴……那叫洗吗!司绒掌心像攥着一团火,头顶也要冒出烟丝儿了,抿唇说:“你出去吧,我要穿衣了。” “我在这等你,用完早膳带你进藏书室。”封暄站在屏风后,背对着他,寝殿内燃着数盏宫灯,把他的背影清晰地投在屏风上。 衣衫摩挲声细密,寝衣已褪下了,小衣缓缓地贴上她皮肤,微微凉,司绒看着那背影,却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奇异的注视,明明隔着屏风,明明背身而立。 却好似她就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司绒穿了这辈子,最慢的一次衣裳。 脸颊红透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