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被点了名,那声音不远不近地递到耳里,耳道再次灌满聒噪的风吼声、海浪声、雷鸣声,它们无处不在,简直像身体里住了雷公电母,又像有人贴着天灵盖敲打她的骨骼,这杂声搅得她头好痛,神思整个被搅碎,带着那锋利的边沿往她脑子里狠命地摁。 这让她不得不攥紧了袖摆,才能抵抗这一阵一阵临近崩溃的痛苦。 须臾,司绒站了起身,师红璇默不作声搭她一把,然后虚虚点了一下老蒙:“公主还没去过八里廊盖起的榷场,你这滑嘴油舌,休想把公主拉下马。” “师大人这就外行了,”老蒙没看出来公主如何,他倒是看出来太子老往公主那儿瞥,还在想给二人创造机会,“公主没去过,正好让公主瞧瞧嘛,你们在拙政堂日日谈榷场,榷场,真正的榷场瞧不着,看看这微缩小榷场也不错啊,古大人说是不是!” 老蒙一拍古睿肩膀,把古睿拍得摇摇晃晃,这一栽下去小榷场可就危险了,他忙捞着古睿的身,扭过脸来一瞧,哄然大笑:“又醉过去了!” “早在梅花坞时就想看古大人搭的小榷场,今日总算能开个眼界,”司绒踏着喧闹声往中心长桌走,众人往旁挪身,给她在封暄身边空了个位置,司绒顿了一顿,偏半个身子,斜着站了进去,背对封暄,莞尔道,“纤毫毕现,鬼斧神工。” 不但外墙屋舍都搭了出来,连细节处的帆幌沟壕也有。 她就站在离封暄一拳之侧,说话时,封暄可以看到她跟着动起来的眼睫,她的味道能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可他们挨得那样近,却又分化出某种天涯海角的隔阂。 封暄袖摆细微地动,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手腕冰凉,像握着一截冰润的玉。 司绒被这一碰,脑海里的杂音四面八方地涌过来。 封暄的压制性太强,她不用回头看,也能感受到那眼神底下的力道,他要她回头,要她听他说话,要她看他。 她曾经在这束缚中感到安全,甚至欢愉,如今她只想逃。 司绒感到呼吸窒闷,那些杂音撕裂她,让她感觉自己变成了碎片,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声音和你都是。 * 与此同时。 漆黑的夜色里,稚山驾驶马车,熟门熟路地用太子令牌进入了龙栖山脉,禁军对稚山已经熟得不得了,带了太子令牌的马车一概免查。所以谁也不知道马车里坐着一个肤色略深的男人,单臂靠着车窗,盯着角落里的易星看。 易星警惕地抱着脏兮兮的包袱,一瞬不动地看他,只要他一动,易星就能像青蛙一样弹跳出去。 马车在云顶山庄门口兜了个圈,出来时车上多了七八人。 如此几趟过后,云顶山庄人去楼空,彻底陷入沉寂。 京外一座普通的民房外,稚山屈腿坐在马车边沿:“你怎么不救她?” “什么叫救?杀她的人不是我,这刀从哪里来,就要往哪里捅回去,不捅得封暄伤口淋漓,你高兴?”阿勒半笑不笑,那神情和司绒很像,但要邪性得多,“她想要一个了结。” “她扛了太多,我以为阿悍尔好起来后,她会快乐,事实上她这段日子确实很快乐,”稚山翻着手里的匕首,“但没有想到这样短暂。” 阿勒望着夜里的浓云,不知道想到了谁,他略感烦躁地抬手,手里泻出的冷光刹那间打破了宅子外的旧水缸,碎片炸了一地。 * 老蒙被古睿缠住了,要吩咐人带古大人下去醒酒,屋外进来几名侍卫,要将这小榷场抬走粘合,摆在拙政堂里。 司绒借着这阵挪腾纷乱,后退两步,挣开了封暄的手,脚步有些踉跄,闷咳出声。 长桌撤下后,舞姬摇曳腰肢,像花儿一样摇摆开来。 众人从聚在一团,又重新坐回了各自的坐席,侍女鱼贯而入,换杯盏盘碟,重新上菜,封暄的目光没离过司绒,司绒也没回应他半道眼神。 封暄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求而不得,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他知道的,他早该知道! 司绒会杀掉他,就像他杀掉了司绒。 酸甜苦辣不可怕,可怕的是,司绒要把他尝遍酸甜苦辣的机会都剥夺。 封暄胸腔有一道巨力拉扯,他无法体会到司绒的心情,可是他和她一样感觉到呼吸困难,心里的痛感蔓延到了身体。 他朝后吩咐人给司绒上膳,把话题往阿悍尔引。 没用,都没用。 除开人群中那一眼,司绒就没有再看过他,半点都没有。 封暄的不动声色和暗自隐忍都随着一道道菜品的独赐,与只针对她这一个人的妥帖中渐渐浮上水面,在一个个话题的抛入和被拒中越发鲜明,也在一次次被忽视之后越发苦涩。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