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进楼的这一路,藤原介站在三楼的窗前看了个清楚。 人被带上楼,要简单地走一些手续。之后,他们就会把秦定邦带进来和他见个面。 上海滩有个秦家势力很大,秦家有个老三尤其厉害。藤原介作为半个中国通,在上海又待了这么久,当然不会不知道秦定邦。待会儿将是他和秦定邦的第一次见面,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 今早起来时,他头本来还略微有点胀。刚一落雨,有股凛冽自窗缝挤进屋里,扫过他的周身,把他昨晚的酒劲儿彻底带走,现在正是他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刻。 昨晚,井上畯专门请他喝了一顿酒。起先两人都没醉倒,聊了很多过去和将来。 自打来上海,藤原介就一直在井上畯的手底下。井上畯早年弃医从军,曾受过藤原次郎的提拔。所以在中国,井上畯只要一晋升,藤原介就会跟着升,直到两年多以前井上畯升到了上海日本宪兵队队长,藤原介也一路做到了特高课的课长。去年,又从中佐,升到了大佐,根本不用藤原次郎打招呼。可以说,藤原家早年对井上畯的提携,都被反哺了回来。 不久前,藤原次郎在日本本土的派系争斗中站错队惨败,结果失势后没过多久,就传出了井上畯可能被调离的消息。只不过一直都没有得到确认,大家也只是在底下偷偷嘀咕。 井上畯请藤原介吃饭时,虽然没有确认这一消息,但却鼓励藤原介一定加把劲好好干,多出成绩,让上面知道他的能力。甚至说他走后,这个队长的职务还指不定是谁的。也算是给藤原介指了一条明路,和竹野智说的不谋而合。 可如果井上畯只说了这些事,他也不至于喝到今早头还疼。因为席间,井上畯告诉了他另外一个消息—— 吉田太郎,玉碎了。 死在了清乡途中,被新四军伏击,所带领的那队人马,无一生还。 吉田太郎是藤原介在陆大的同学,也是在他尚且籍籍无名时,甚至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他妈妈,唯一没有嘲笑过他后背畸形的人。 那时,他们都愿意为了保护天皇而赴死,也都梦想着能在征服亚洲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他们一起读山县有朋日本近代陆军奠基人。和北一辉日本法西斯理论创立者。的著作,甚至还会一道抄写、背诵北一辉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他们是那么志同道合,又那么惺惺相惜。 可就在不久前,那个让他感受到人世间温情的人,那个最好的朋友,就那么死在了新四军的枪口下。而那枪、那子弹,亦或是那造枪的模具、原料,可能就来自刚才楼下那帮便衣所围簇的那个人,那个马上他就要见到的人。 他的吉田君啊! 他们大日本的陆军里,像吉田太郎一样遭遇的人,还有多少?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枪打爆秦定邦的头,拖出去给吉田太郎们陪葬。 但现在不行,他是特高课的课长了。这栋大楼里盯着他错处的人比他知道的还要多,有些规矩,不得不讲。 此时,身后的门敲响了。 “进来。”他收敛了情绪,转身看向门口,中尉佐藤昭正把门打开。藤原介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秦定邦,身后跟着竹野智。 高大,挺拔,冷峻,不怒而威,在竹野智的衬托之下,更显得器宇轩昂。 该死的,怎么叫出哪个,都比他这个一课之长模样更好。藤原介摁下心底突然蹿起的愤懑,戴上一副笑脸,“秦先生,请进。” 秦定邦进了屋。 藤原介朝竹野智摆了一下手,竹野智行了礼后就没进屋。佐藤昭关上门,留在了近门的屋角。他是藤原介的心腹,如果藤原介没让他出去,他会自觉留在屋里,以保藤原介的安全。 藤原介走到秦定邦面前,向他伸出了手,“秦先生,你好。” 秦定邦瞅了眼那只手,并没握,而是径直走向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抬起右腿搭到左腿上,身姿舒展,就差朝对面的办公椅抬一下手,再示意藤原介坐下了。 藤原介手顿了一瞬,继而化成拳攥了几攥。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副安闲自在,仿佛他秦定邦是这里的主宰,而他这个课长,才是那个要被审讯的人。 “初次见面,秦先生,我先介绍一下……” “藤原介,你们特高课的课长,久仰大名。” 这是秦定邦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藤原介被堵了一下,他接着注视着秦定邦。冷静,坦荡,无所畏惧,如果不是敌对的立场,恐怕他会欣赏这个男人。 但不知为何,听到“久仰大名”这四个字,藤原介并没觉出舒服,而是隐隐嗅到一丝讥讽,他不经意地想直一直腰,但坐姿看起来还是那么松垮。可面前这人,却一直微微仰起头,哪怕坐在那只是无言地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