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木茶盘中,盛着一串沉香木珠的手串,许是在沈砚手上戴久了,隐约还沾有几分檀香。 于管事跪在下首,双眼垂泪:“陛下,老奴真的没有扯谎,当初宋、宋姑娘火葬后,真的只剩下一抔……” 沈砚声音淡淡:“……是你亲自点的火?” 于管事身影颤栗,声音结巴:“是、是老奴……” 对上沈砚那一双阴沉晦暗的眸子,于管事再不敢隐瞒,连声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那火并非老奴自个点的。” 思及陵园那一日,于管事仍觉得后脊生凉,“那火怎么也点不燃,有人说是宋姑娘的魂魄不舍得走……” 话落,于管事又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都是小的几个私下胡说的,不敢脏了陛下的耳朵。” 沈砚默不作声,轻呷一口白茶。 于管事身子打了个寒战:“后来、后来云府有个护院,说是托云姑娘的嘱咐,给我们送些好菜来。云姑娘那时和宋姑娘交好,常来府上看望,老奴也就没多想。” “那护院还说、还说自己家中做的就是纸活买卖,火葬时身边最好不要留人,不然那……那玩意容易上身。” 于管事哐哐在地上磕头,连声痛哭,“陛下,老奴知错了!老奴不该临阵逃脱……” 岳栩不悦:“云府的后院,怎么我去的时候没见到人?他长何样?” 于管事痛哭流涕:“老奴也不知,老奴去的时候,那火烧得可旺了,那日下着雨,那护院一直撑着伞,老奴也不记得……不记得他长何样了。” 他忽然扬起脸,“不过云姑娘常来我们府上,那护院应该也是跟着一起,兴许还有旁人见过。云姑娘、不,如今应是明夫人了!明夫人她肯定也知道的!” 雨接连下了一整夜。 …… 土润苔青,空中细雨霏霏。 云黎早早陪母亲到寺庙上香,主殿前香烟氤氲。遥遥从远处传来鼓楼的钟声,沉静深远。 云黎扶着侍女的手,款步提裙,小心翼翼踏上台矶。她一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今年开春,明家上门求娶云黎,如今她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云母还在殿前求神拜佛,留云黎一人在寺中闲逛。 殿后静悄无人耳语,青石板路上落了一地的桂花,雨雾弥漫,如烟雾散开。 小沙弥一身青灰僧袍,远远瞧见云黎,双手合十,作揖:“阿弥陀佛,云施主这边请。” 云黎在寺中为宋令枝供奉的长明灯还亮着,烛火微弱,在秋风中摇曳晃动。 云黎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而后又命侍女取来银子:“再添些香油钱罢。” 自知道宋令枝遭了火葬,那日云黎从陵园回去后,一病不起,卧病在榻半月有余。云母气得大哭,勒令她在家安心养病,哪也不许去。 待她身子养好,早就物是人非,陵园只剩一块光秃秃的墓碑。 云母不让云黎前往陵园,无奈之下,云黎只能偷偷在寺中为宋令枝供奉一盏长明灯。 烛影颤栗,云黎轻声叹口气:“若是宋令枝泉下有知,但愿她能无病无灾,来世……” 那人如今登基称帝,高居庙堂之上。云父见了,都不敢妄言。 云黎敛眸:“罢了,不说了。改日我有空,再来同你说说话。” 寺庙幽深空远,乌木长廊下雨声细碎。 侍女撑伞,漫无目的陪云黎在偏殿闲逛。倏然耳边 落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穿过雨幕,竹青长袍沾染着水汽。 瞧见云黎,男子着急上前,又想着自己一身的水汽,怕冷意染上云黎,慌不择路往后退开两三步。 拿丝帕擦干,明公子眉眼温润:“夫人,不是说今日我陪你一齐上香吗?” 云黎甩开夫君的手,满脸愠怒:“别碰我。” 前儿夜里她忽然想吃冰糖葫芦,明公子连夜出门,碰巧回来后被家中长姊撞见。长姊气不过,在廊檐下隔着门说了云黎两三句。 云黎当场翻脸,她本就在孕中,心思敏感。 如今细想,又觉委屈,丝帕摔在明公子脸上:“这明夫人谁爱做谁做,真当我们云家没人了,非得求着你们明家不成?你走开,别挡我的路。” 话落,又只身朝清泉池走去,步履飞快,全然不顾身后的丈夫。 清泉池前,雨幕清寒。 一男一女两抹身影,立在池前。 云黎双手合十,对着清泉池念念有词,掌心夹着一枚铜钱。少顷,铜板自她手中抛出,只听叮咚一声,落入池中。 池中满满当当,都是铜钱。 云黎又投了三枚。 明公子捏着荷包在手心,又往里倒出十来枚铜,赔礼作揖。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