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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总算在箱底找着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鱼形玉佩。

    那是个收在柜橱深处的紫檀小箱子,里头放的都是谢燕鸿儿时的一些小玩意儿,兄长给他做的竹骨小风筝,小时候和颜澄打架赢来的玉石小马,镶金嵌宝的玩具刀剑,还有这一枚鱼形玉佩。

    他把玉佩放在手心,玉是好玉,有些年头了,触手生温。仔细端详,鱼首鱼尾处都有小小的凹槽,不知道是不是能和长宁的那一枚首位相接,并成双鱼。

    这一枚鱼形玉佩是如何得来的,谢燕鸿已经记不太清了,模模糊糊的,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眼见得要天亮了,他把玉佩往枕下一塞,昏沉睡去。

    谢燕鸿在家里一直呆了十来天,被拘着不许出门耍,闲出屁来。

    中途颜澄来看过他一回。颜澄那日被长宁踹了一脚,大伤没有,最多屁股上淤青一块,没两天就瞧不出来了。他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一见长宁像尊门神似的,守在谢燕鸿院子里,便愤愤不平地问道:“专门看着你的?你爹哪里找来的?”

    长宁抱着手立在梨花树下,背上背着他那柄长刀,也不说话也不看人,不知在出神想什么,偶尔有落花从他眼前飘过,他轻轻一吹,那花瓣便飞走了。若没有人和他说话,他能终日不吭声,侯府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他换上了新衣服,锦袍绸衫他是不穿的,只一身窄袖蓝布短打,路过的小丫头总爱看他。

    谢燕鸿与颜澄一块儿坐在书房里咬耳朵。

    “说是故人之子,搞不清楚。”谢燕鸿懒洋洋地说道。

    厨房用白瓷盘上得一盘时鲜水果,水灵灵的御桃片成一片片,插上银签子,还有李子、杏子、沙果等,琳琅满目。颜澄签了一片桃子吃了,翘着脚往外头看了一眼,说道:“定是骗你的,好拿捏你而已。”

    谢燕鸿心里觉得颜澄说得有理,托着下巴,看着外头大好春光,只叹气。

    颜澄把银签子扔回瓷盘里,搂着谢燕鸿的脖子,说道:“再忍两天,圣人马上要驾幸金明池了,你要列席的。等我想法子,帮你出气。”

    也不待谢燕鸿问,他又一阵风地走了。

    隔日,颜澄又来了,安靖伯孙家的小四也一起来瞧他了。孙晔庭是家里的唯一一个男丁,前头三个都是姐姐,养得他性子温和。同样都是伯爵人家,孙家却不及颜家,颜家是尚了公主的,颜澄的亲娘是圣人的小妹妹,孙晔庭自然就不如颜澄张扬外向。

    但他们三个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

    孙晔庭也安慰他:“圣人向来喜欢你,驾幸那日定要你陪席的。”

    见谢燕鸿还是不甚开怀,似是若有所思,他又安慰道:“你哥哥最近差事办得好,得了圣人不少夸奖,你父亲一高兴估计早就消气了。”

    听到这里,谢燕鸿倒抬头看他一眼。

    孙晔庭不似颜澄,被家里安排了差事,圣人夸了谁他又怎么知道的呢?孙晔庭自觉失言,补了一句:“听别人说的。”

    谁嘴里能传出天子之言呢?

    谢燕鸿本还想问,但见孙晔庭撇开头不愿说的样子,他也就不问了。

    到了三月二十那日,圣驾浩浩荡荡地从宣德门出,沿着御街,往城外金明池而去。禁军高举仪仗,重重护卫。王公臣僚各自骑马驾车紧随其后,城中百姓皆夹道观看,锦绣满目,御香拂路,骏马争驰,香车辘辘。*

    定远侯谢家自然是宴席的座上宾,只是谢韬腿上有昔年征战时留下的旧伤,春雨绵绵的日子里,他总是不愿意动弹。王氏身体不好,向来深居简出的,长嫂章氏在家照料公婆,定远侯家只有谢燕鸿与兄长谢月鹭伴驾。

    谢燕鸿骑着披挂红缨锦辔的骏马,与颜澄并驾,孙晔庭落后一些,他们旁边簇拥着不少的王公子弟、禁军儿郎。御街两旁沿路都放着朱红色的木杈子,隔开行人,然而车马如龙,不能放缰奔驰,大家都只勒紧缰绳,缓缓前行。

    离谢燕鸿不远处,长宁仍旧骑马跟着。

    他显然是骑惯了马的,一身布衫短打,腰背直挺,放松了缰绳,任马儿慢悠悠地走。他面上没有表情,仿佛满目繁华都无法动他心弦。谢燕鸿只不过匆匆一瞥,他依旧敏感地捕捉到了视线,四目相对时,他双眸好似古井深潭,谢燕鸿的目光投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御街两旁,有人抛出鲜花。

    季春时节,万花烂漫,还带着露珠的芍药花往俊俏的儿郎身上扔。

    谢燕鸿俊秀,颜澄张扬,被砸得不少花。孙晔庭也接得一朵粉白芍药,局促得脸都红了,颜澄朗声大笑,调转马头回去抢了孙晔庭手上的花,抛给别人,几番抛传,花瓣飘飞,暖香浮动。

    花最后落到谢燕鸿手里,他便又将花扔回孙晔庭怀里,孙晔庭也不好意思把花簪在头上,只别在马头。

    他们几人闹得这一通,少不得又让道路拥塞起来,谢月鹭是文官,并不骑马,撩起车帘,遥遥盯了谢燕鸿一眼,谢燕鸿朝他挤挤眼,将一支嫩黄色的棣棠花别在衣襟上,老老实实驱马并入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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