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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


要被关多久,弗伊布斯。”

    *

    他回到了这个房间,这个他住过很多年,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长住的房间。单向透视玻璃对房间里面的人来说是一面镜子,他每天都能从这面镜子里看见自己。

    最开始的几天这里人来人往,他们在这里给他体检,评估钝化剂的影响,评估他的心理状态。陌生的向导坐在他旁边,告诉他,她会帮他调整好自己。

    他这次没有再对他们说:我要黛安娜。他对向他提出的任何问题有问必答,他对向他提出的任何指示照做不误。而如果要求他主动说点什么,他就保持沉默。

    那个向导首先和他一起重新训练了他的正念技巧,接着开始和他长谈。因为他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他基本不记得她说了那么多都是什么。反正大致就是告诉他,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对结合有信心,百分之百匹配的哨兵和向导必定相爱,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是他还是黛安娜都会放下怀疑,坚信起他们对彼此的爱。

    他在她每次提起黛安娜时走神,去想黛安娜。他想:黛安娜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在做什么?

    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没有人再会走进这个房间。从这个时候起,惩罚才真正开始。每天,营养剂从一个小窗口送进来。他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没有人回答他,他询问黛安娜是否已经出去了,依然是沉默。他尝试通过结合去到黛安娜的精神空间里找她,但是,也许是电场屏蔽太强了,他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梦到过黛安娜。就连她存在的那种感觉都变得稀薄,仿佛她在离他非常遥远的地方,仿佛他将永远也碰不到她。

    他中途神游过一次,黑色的水母横冲直撞,想要挣脱这个牢笼,却被电网打得虚弱不堪,缩回他的体内。他虚弱地躺在地板上,没有人进来。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没有向导的引导,他回来了。他爬起来去吃营养剂。S级哨兵不需要向导的传言或许是真的,他可以这么被关一辈子,不会很短的一辈子,就这样,没有向导,没有任何一个向导,没有任何一个人,永远只有自己和镜子里的自己。

    博士曾经让他想象过这样的生活,作为一种威胁:永远不能离开第九区,永远被困在这个房间里,永远见不到黛安娜。他当时想象着,感觉到了恐怖。现在这恐怖真的上演,折磨他的却不是这生活本身。失去自由,孤独,无事可做,绝对无聊,都是只处于遐想中而非真正经历时才显得那么可怕,走进去后,就会开始习惯,就会开始无所畏惧。

    真正折磨他的恐怖,是这样一个问题:黛安娜难道也处在这样一种境况之中吗?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真正的地狱——想象你所爱的人正被折磨着。

    即便你不会被此折磨到,可是,想吧——既然你此刻有这么多的时间,好好想一想吧——她和你不一样。你坐在这里,连一个表情都不会有,但她可能正在痛哭。

    于是他开始对空荡荡的房间,对单向玻璃那一边正在观察他的那个不知名的研究员说: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请您免除对黛安娜的处罚。

    反反复复,一遍一遍。

    一遍又一遍。

    *

    惩罚结束得突然。那一天,房间门打开了。他像被闪电劈中了一样猛然站立起来,眼泪流下。强烈的感情和强烈的感官冲击着他。就算没有这些,就算他瞎了,聋了,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连她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还有他们的结合——那么鲜明的存在,那么鲜活的感情,那一颗心,从电场的那个破口,汹涌地流向他。

    黛安娜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他,看他跌跌撞撞走过来,抱着她哭。

    弗伊布斯,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关系,我很好……你没事就好。

    然后他发现,黛安娜的心情其实是非常轻快的,这昂扬的旋律里唯一一段阴郁的乐句是来源于他,来源于她看到了他此刻的怪状,听到了他此刻澎湃的感情。她不懂为什么。

    他们、他们告诉我……你有个紧急任务不能一起去,弗伊布斯?

    什么?

    困惑。困惑中他听到了黛安娜对他说:我们、我们一起度假去了……第九区的好多人都一起……我们,除了你和奥瑞恩,连达芙妮都一起去了……奥瑞恩有应激障碍,你有一个非你不可的任务……你没有去做任务吗,弗伊布斯?

    他哽咽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问她:你们去哪了?

    ……海边,很漂亮……湛蓝的天,碧蓝的水,翠绿的树叶,金色的沙滩……我们四个一起去潜水,还遇到了一只海龟……我想要是能和你一起就更好了……

    弗伊布斯听着,破涕为笑。但是黛安娜却沉默了。她好像明白了他当时到底在做什么“紧急任务”。

    我没事。弗伊布斯又说了一遍。你没有被罚就好,黛安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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