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的羖羊历来有名。前唐年间,朝廷一次给在太原附近放牧的九姓胡人买羊钱千万,规模相当庞大了。 “这是浮光美鸭吧?”裴冠直接抄手拿起一烤得外焦里嫩的肥鸭,笑道:“今日啖食之,果然不同凡响。晋王日食羖羊、美鸭,再喝上这茱萸美酒,定能延年益寿。” 浮光(光州)多美鸭。太原少尹樊千里买百支置后池,载数车浮萍入池,使为鸭作茵褥。自此浮光美鸭享誉河东,经久不衰。 “使者对河东真是了如指掌。”李克用闻言,知道对方在说漂亮话,依然有些高兴,在他眼神示意下,婢女上前,给裴冠斟酒。 裴冠举起酒樽,道:“祝大王身体康健。” 李克用笑了笑,端起酒樽,湿了湿嘴,又放下了。 李袭吉、李嗣昭等人一饮而尽。 “义弟如今在做些什么?”李克用问道。 “圣人惯于金台殿理政,操持天下。闲暇时分,或至西山游猎,或至南郊操练军士。”裴冠说道:“七月与军士围猎一熊,杀之。正当食时,却投箸落泪,曰‘吾兄远在晋阳,竟不能共食’,遂令少府制熊皮衣一件,千里送来晋阳。” “衣甚好,我甚爱之。”李克用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怔忡。 裴冠悄悄观察他的脸色。 他很清楚,李克用不会信他说的那些加工过的话。但他的情绪依然受到了触动,可见其人心防已破,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心志坚忍的李晋王了。 李袭吉、冯道、李嗣昭等人也不言语。 在场的多是人精,哪个不懂人情世故?即便是李落落、李存勖这两个年岁较轻之人,也能分辨出许多东西。 但有些东西,心里明白就行。人是需要台阶的,即便自己骗自己。 “昔年华岳寺结义,王重荣也在。他最先走,现在……”李克用又叹了口气,手紧紧握住酒杯,微微颤抖。 “大王!” “阿爷!” 众人纷纷起身。 李克用松开手,酒洒得到处都是。 他仰头看着天,一双大雁呱呱飞过。 曾几何时,他能挽开强弓,轻松射落天上的大雁。那时候的他,身体里充满了旺盛的生机,四肢百骸流淌着强大的力量,披上重甲,人马具装,破入敌阵,肆意砍杀,挡者披靡。 俱往矣! 李克用低下头,即便极力抑制,依然落下了两滴浑浊的眼泪。 昨夜他梦到史敬思了。 上源驿之变,作为沙陀安庆部都督的史敬思力战断后,壮烈战死。 史敬思满脸是血,问他是否“壮志未酬”,他无言以对。 壮志?这辈子的壮志是什么?李克用有些迷茫,好像也没什么清晰的志向。 只想着称霸一方,让朝廷不要多管他的事,令其他节度使对他臣服、歌颂、赞美,再杀掉朱温这个贼子。 如今朱温已死,唐廷已经没了,各路节度使也如雨打风吹散,一个个消逝在了岁月之中。 还有什么壮志?还来得及施展什么壮志? 李克用很迷茫。 迷茫之中,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难过和悲伤,仿佛他错过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一般。 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了?一事无成? 想到此节,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此时他不为唐廷难过,不为上源驿死去的亲兵亲将难过,他是为自己难过。 场中一时间静得可怕。每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默等待着。 良久之后,李克用终于抬起了头来,嘶哑着声音问道:“夏兵出镇冀,成德独木难支,覆亡难以避免。真定城破之后,不知义弟又要攻伐何处?” “圣人有言,契丹狼子野心,阿保机背信弃义,此取死之道也。”裴冠说道:“攻灭成德之后,但集结大军,讨平契丹。若俘获阿保机,便将其执送晋阳,交由义兄处置。” 裴冠当然不会蠢到说下一个目标就是河东。 攻灭契丹,本来也是在计划之内的。阿保机背信弃义什么的,指的是当年晋军、契丹联手,攻伐柔州、濡源、仙游宫之事,阿保机中途撤退,摆了晋军一道。说实话,李克用未必有多在意这事,裴冠这么说,也就是个由头罢了。 “讨平契丹之后呢?”李克用追问道。 他果然没有在意阿保机。到这个份上,他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驱契丹、渤海俘众,马踏江淮,扫平南方群雄。”裴冠回道。 “然后呢?”李克用似乎听得出神了,继续追问。 “还要收复安西故地。”裴冠说道:“圣人有言,他有很多志向,想要尽可能完成。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被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