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檀香自青釉瓷熏炉中袅袅而升,陈德海轻手轻脚地进来奉茶,御案上但凡撂下折子的?动静,都能把他吓得一抖。半刻前,皇上刚在殿里发了一通好大的?火儿,觐见的?大臣离开时,没一个不?是扶着帽子,连滚带爬出的?殿。 陈德海可不?敢在这?时候触了皇上的?霉头。 他悄声地奉过茶水,正准备退出去,殿外便有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通禀,“皇上,应嫔主?子求见。” 陈德海心头一咯噔,自打陆贵人小产那事儿过去,皇上待应嫔就冷淡了,应嫔没进冷宫前,虽有些心机,可从不?会主?动去害后宫的?龙嗣,这?也就是为什么,皇上会一直宠着应嫔。陆贵人小产,应嫔袖手旁观,倒底是惹怒了皇上。 他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 李玄胤撂下笔,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两下玉戒,沉声道:“让她进来。” 小太监得了吩咐,退出殿。稍许,应嫔提着食盒,缓缓进来。后宫里,皇后雍容,宁贵妃高?傲,泠才?人娇媚,独独这?应嫔,不?与?百花争艳,出尘脱俗。仿若月中嫦娥,冰雪般清冷。而这?抹清冷,在望向?高?位的?男人时,就化成了一潭柔水。 陈德海不?着痕迹地觑了眼皇上,果不?其然,皇上此前因?陆贵人小产的?怒意,在见到应嫔后,慢慢淡去了。 他无声地退出了殿。 应嫔福过身,上了御阶,放下手中的?食盒,轻声细语,“嫔妾许久没用过小厨房,做了碗莲子羹,不?知可还合皇上胃口?” 李玄胤靠到椅背上,视线落向?那碗莲子羹。 许久得不?到回应,应嫔眼眸轻动了下,将莲子羹盛好,汤勺调了调,放到男人面前,婉婉有仪,“皇上尝尝?” 李玄胤这?才?抬眼看她,轻捻着扳指,平静道:“三年前,朕从未怀疑过你,今时亦是。” 应嫔手心一抖,脸上褪去红润的?血色,摇摇欲坠般,跪去了地上,“是嫔妾辜负了皇上信任。” “嫔妾……嫔妾只是一看到陆贵人怀着皇上的?孩子,就记起,当年嫔妾小产的?痛楚。”她顿了顿,哽咽出声,眼睫颤颤地看向?李玄胤,“皇上,嫔妾在冷宫里关了三年,才?知晓,嫔妾当初有多么愚蠢!” 她眼尾泛红,这?般温柔清冷的?人,伤心时,如啜泪的?月光,惹人怜惜,不?忍拥入怀中。 应嫔从腰解下那块玉珏,轻握住男人的?手掌,侧脸黯然地伏到李玄胤膝间,“嫔妾一时鬼迷心窍,嫔妾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皇上可否,给?嫔妾一次机会?” 那块玉珏,是三年前他送她的?生辰礼,与?君王永结同心的?人只能是中宫皇后,那时他宠着她,愿意给?她无上的?尊荣,也不?介意坏了这?桩规矩。 李玄胤双唇微抿,手掌中是女子无声的?泪水,她以前很少会哭。他喜欢她平和?温柔的?模样,如今眼前啜泣的?女子,让他生出陌生,甚至对这?些掉下的?泪水,微不?可查地生出了些许厌烦。 久久的?沉默,让应嫔生出了一丝慌乱,不?该是这?样,她轻轻抬起眸子,却从皇上眼中看不?出半分的?心疼。 她轻颤着眼睫,急切地想要证明,皇上待她是有藏在心底,与?待旁人不?同的?情谊。 应嫔抿起唇,脸颊滚下泪水,垂眉低眼地伏在李玄胤怀间,轻声啜泣道:“皇上……莲子莲心,嫔妾办错了事,不?求皇上待嫔妾一如当初。但皇上可不?可以,再给?嫔妾一个孩子……” 边说,眼底的?那滴泪珠,随之掉了下来,正砸在男人的?手心。 这?滴泪,并未让李玄胤生出多余的?怜惜。 他想到了那人,她从不?会因?他宠幸旁人生出嫉妒怨怼,更不?会这?般,哭哭啼啼地求他垂怜。 说不?清为什么,在她提出要他去看别的?女子时,他心底生出了一丝恼怒。 后宫嫔妾,纵使情同姐妹,有了圣宠,也不?愿意拱手相让。 偏偏,她并无所谓,甚至,大方地不?在乎他的?去留。倒底是故作大方,还是真的?不?在乎。 李玄胤抿住唇,脸色愈发得冷淡,她奉他为君,所以才?会极尽逢迎。在乎的?是他的?权势,而不?是他这?个人。 她无依无靠,小心翼翼并没做错任何事,所以,他在气些什么。 下意识地,李玄胤不?想去深究。 他敛起眼,平静地看着怀中轻轻抽咽的?女子。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