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处不处置,其实也就是父皇的一句话而已。」 萧琰有心藉机指点爱儿,便没直言应答,而是先说出了这么个听似粗暴、却也再真切不过的道理,然后才语气一转,接续着补充道: 「只是想不想处置是一回事,能不能处置又是另一回事……这个『能不能』,包含的不光是实际执行的能力,还有处置的正当性与合理性、后续可能带来的种种影响,以及其他会造成阻拦的外在因素。比如上辈子,朕虽恨不得将所有陷你于死地的人全都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可到头来,真正丢了性命的,也只有小楼氏和萧宇等首恶而已。尤有甚者,即使这已是朕的底线、是朕心底一再退让后的结果,仍有无数人为此上书劝諫……所以这『能不能』三字听似简单,实则却是为君者最大的难题──宸儿明白么?」 「明白。所以处不处置梁皇叔,问题不在于证据齐不齐全,而在于父皇有多大的决心、又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证据不足,若父皇真铁了心要将他除去,仍旧可以视情况罗织罪名,或者像前生处置高氏那样让他直接『病故』吧。」 宫中所谓的「病故」,真正死于「病」者还不到一半,其馀则多是遭人算计毒害或其他不明不白的死法,只是一概用「病故」二字粉饰太平而已。高氏前生会「病故」,便是萧琰欲置其于死地,可当时的情况并不容许他光明正大地出手,这才只得剑走偏锋、使了手段让高氏暴病而亡。 萧宸举的这个例子与梁王的事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故萧琰闻言当即点了点头,目露讚许: 「正是如此。不过即使剑走偏锋,也得有一个『度』在。如果事事都顺心随性而为,不去考虑这么做带来的影响,就是再英明的帝王也会因此渐渐变得专断独行、妄自尊大。再加上很多时候,一个人受自身经歷、见识和性格的影响,对事情的态度和判断难免会有所偏颇。若总一意孤行不进人言,难保不会因此错判,甚至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 「但若顾虑得太多,也很容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对么?」 「是啊。」 想到前生的事和萧璜这趟成功避开了他耳目的算计,帝王微微苦笑了下。 「朕这辈子虽因你的提点而躲过了被朝臣看清、拿捏住的下场,却也因为日子过得太过顺利而失了防备,以至于让萧璜偷了空、酿成了这场春汛大祸……好在你行事一向谨慎,朕也因那场『梦』而即时警醒,这才不至于真让他搅出什么风雨来。」 「父皇是如何疑心到梁皇叔身上的?」 萧琰这么一提,萧宸也不由想起了那个已在自个儿心头堵了好些日子的疑问: 「孩儿前生虽极少接触前朝之事,可若梁皇叔不仅有反意、还当真付诸了行动,怎么也不该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吧?」 「因为当时的他并未得着这么好的机会──他身上的一半西凉血统让他註定无缘大位;要想掌权,就只有由诸皇子中扶持一名傀儡上位一途。可前生,因你身子有恙,朕只能将目光投往其他皇子身上,前朝后宫也早早便开始为日后的从龙之功分门别派、各自结党,就连萧宇身后都早早有了支持的势力,却哪还有老四见缝插针的馀地?即使他如这辈子一般暗中发展了一些势力、阴谋设计将朕除了去,也只是徒然为人作嫁而已,自然没有动手的理由。」 「……如此说来,瑶州之所以平白遭此一劫,也与孩儿的重生有些关係了。」 「莫要这么想。」 听出了爱儿语气中隐隐带着的一分自责,萧琰怜惜地抬掌轻抚了抚他的面颊,「因为你,朕此生少走了许多弯路,大昭也比上辈子发展得更加欣欣向荣,这些都是你在独自背负着那些苦楚的同时努力促成的……至于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就算当初不曾对瑶州动手,也会为了私利做出其他损及民生的可恨之事。宸儿为此警醒是好,却莫要因此本末倒置、鑽牛角尖,知道么?」 「嗯。」 萧宸本也只是一时心有所感;如今得了父皇劝解,便也不再纠结这点,只语气一转、又将话头拉回了自个儿先前的疑问上: 「那父皇是如何知道梁皇叔有此算计的?」 「……朕是猜的。」 「咦?」 入耳的答案让听着的少年大感错愕,一时间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听岔了:「……猜的?」 「不错。」 既然选择了坦白,萧琰索性也照实坦白了自个儿当初的心路歷程、不再执着自个儿在爱儿心目中的形象会否因此有损: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