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奴一直是清醒的,听着医女向薛劭汇报的一字一句,听着他走出屋后对手下人的一条条吩咐,听着那婆子肥壮的身躯被几个小厮慢慢拖出去,一身的肥肉摩擦着地,低低的,“沙沙”地响。 还有什么呢,还有澄翠和红鲤的闷闷的泪音,还有屋外受刑的老妇的哀嚎,一切声音都只在她脑中飞快过了一遍,下一瞬便消失在有些暗沉沉的屋中。 用清水与茶汤一一漱口,复又饮下一碗带着草药清香的淡色汤药。 方才的经历让碧奴本能的有些抗拒,澄翠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她偏过头去,却又明白过来这并非方才的药汁,这才慢慢转回头小口小口啜下。 身上依旧没有力气,背上热的冷的汗却难受。两个丫鬟将布巾泡在热水里给她擦了回身子,碧奴便昏昏沉沉睡下去了。 再醒来时,外头许是夜深了,屋里黑漆漆的,很安静,只听得外头依旧在下雪。 碧奴的小腹一阵又一阵绞痛起来,她本欲忍着,可实在忍不下去,在一波波疼痛浪潮的间隔中唤了几声。 “澄翠,澄翠……” 澄翠与红鲤本就不放心,这会澄翠刚替了红鲤来,只在外面迷迷糊糊打着盹,精神却一直提着,不敢睡沉了。 听她出声,赶忙应了,也不顾四肢有些绵软,先点起身旁的小灯,待有些亮光,赶着走到她床边。 掀起那帐帘子,借着光瞧见锦被小腹处略有些突起,又见她面色已如金纸,立时明白是极难受才护着,也不敢耽搁,连忙出去让外头守着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去传医女,一个去叫红鲤起来,再烧壶热水抱汤婆子用。 小宅里伺候的经了午后那一遭,一个个手脚都麻利了不少,跑着就去了。 到底还是一通忙活,问诊把脉煎药,折腾完一是天边泛起鱼肚白。好在礼在傍晚方行,到底还有些时候能歇。 碧奴的脸依旧是苍白的,却也比最难受时好了不少,能如常出声说话,身子也回了些力气。 “你们都去歇着,换其他人来就成,我也想睡一睡,时辰到了唤我起身。” 澄翠、红鲤二人虽嘴上应了,却不敢真去歇着,到底也不过是打了个盹便又来守着罢了。 午时方过,碧奴到底也还是起身了。 昨日一早本已在装饰小院各处,可那帮家丁来势汹汹,趁乱打落或是打烂了不少喜气的红绸、灯笼,急得小院的管事点完数便遣了人给薛劭回话,到底也还是凑齐数量赶上了。 沐浴上妆,整间屋子都被那件精巧华丽的嫁衣照得红彤彤。 身子到底仍是有些不痛快,脸色比往日苍白,却也任由她们折腾自己。 碧奴对这些繁琐的礼仪礼制本不大通,可学了不少日子到底也还是记住了不少。 她只瞧一眼便知这嫁衣改动不小。 刺绣、珠饰、层数皆有变动,好在即将入夜,绣娘亦有意遮掩过,留下的针眼痕迹等等并不那么容易看出。 左右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只是—— 既要做戏,那就该做全套。 …… 真正坐在薛府中暂时属于自己的院子里时已是月上枝头,碧奴头上盖着红盖头,寒夜的风中传来前院推杯换盏之声。 澄翠自是跟着来的,红鲤也因昨日照顾得周全被准许往后贴身伺候。 她二人端来茶水点心给碧奴。 “姨娘垫些肚子吧,外头爷只怕还要不少时候。” 碧奴将这盖头往上放了放,露出精细打扮过的一张脸。 她接过茶盏,闻一闻,是六安茶,配着点心喝最好,既解腻又能助消化。 澄翠见她似是十分满意这茶,却也不忘补了一句:“姨娘先用些点心垫了再喝吧,六安茶到底性寒些,姨娘抿几口解了甜腻,奴婢就换了别的来。” 碧奴对她笑一笑:“还是你细心。” 说完拣了素日爱吃的梅花糕和杏子蜜饯吃了,略饮了两口茶,这才又换了白水漱口。折腾一通补上口脂才与澄翠、红鲤,并屋里几个小丫鬟聊天说话。 …… 薛劭回院子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他忐忑的心在太子身边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