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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紫禁城 寿康花园


查和后勤补给,大军行至半途,粮草不济,前遣部队遭遇突袭,军心大乱。王振在此时下令班师,全军掉头返还京城。王师一路南撤,最后在距离居庸关四十里的土木堡中伏,五十万大军全数战死,英宗皇帝被俘。

    「先帝被俘之后,由皇弟郕王摄政监国。一年后郕王自立为帝,年号景泰,先是废黜太子,又改尊先皇为太上皇。陛下当时身为太子,先是遭到软禁,然后被迫退位,直到景泰帝驾崩,先帝復辟,才復立为太子……」

    睿靖王顿了顿,接下来要说的话已接近禁忌边缘。

    「陛下原本生性仁厚,在一夕间眾叛亲离,从储君成为阶下囚,经歷如此磨难,使他变得厌恶政事,对周遭臣子也多有疑惧。这场战役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王爷,那您呢?土木之役也改变了您吗?」这么问实属唐突,但她就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一丝转瞬即逝的熟悉感在朱玹的心头闪过,他试着寻找这感觉的来处,然后,他望进她湖光般澄亮的眼睛。

    「是,」朱玹沉声答道,「那场战役也改变了我。」

    他的父王随御驾出征,最后战死沙场。

    他的母妃在接获丈夫死讯后,茶饭不进,不出数日,抑鬱而终。

    当年他十五岁。

    在失亲的悲痛中袭爵,一个月后,蒙古瓦剌部族长驱直入,兵临北京城下。他在兵荒马乱中被迫接下兵符,带领原由父王统御的神机营。儘管在名将于谦的号令下,明军赢了北京守卫战,成功守住国门,但是接下来数年,朱玹却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先皇与摄政王兄弟明争暗斗,手足相残。

    时至今日,皇族依然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即便有所改变,」湖衣打断了他的思绪,坚定地望着他,「王爷绝不会做出有违天理,教百姓骨肉分离之事。」

    「说到此,」朱玹自怀中取出一枚五色锦囊,「我差人到金陵,送了口讯给沉大人。宫中规定不得私传书信,所以你父亲托了些手信给你。」

    湖衣伸手想将锦囊接过来,手臂却像是不听使唤,兀自颤抖。

    他坚定地握住了她的腕,将锦囊轻放在她手中。

    湖衣笨拙地打开锦囊。

    父亲知道她在皇宫了,两老是否安好?母亲可曾为思念女儿而哭泣?

    囊中有一页白纸和一条丝绢。

    纸是父亲案上的松鹤堂宣纸,父亲总用它书写公文,见纸如同见着父亲日以继夜伏案疾书的身影。

    湖衣将宣纸掀开。

    白纸无字。

    父亲期望她洁白如纸,要她维护自己的贞洁。

    「信使告知沉大人,说你身在京城,一切安好,请他们切勿忧虑。」他的声音沉稳,自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湖衣深吸了一口气,又抽起锦囊中的丝绢,精緻的作工一望便知出自织造局,那是冰月随身的手绢,顏色是浅浅的碧蓝,映着一抹灰,染工们叫它雨过天青色。

    雨过天青。

    冰月要她暂时忍受离别之苦,静待天青的那一天。

    真会有那一天吗?

    湖衣双膝一软,几乎要跌跪在地,朱玹连忙伸臂将她揽住。

    他与她四目交接,莫可名状的衝击,来得猝不及防。

    她倚在他怀中,他感觉到她温暖的气息,在他的胸前摩娑,当她抬起头,他看见她温柔如水的目光,眼睫上还掛着雨滴般的细小泪珠,她必然是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朱玹心口一窒,那是不捨,不捨她孤伶伶地陷在这深宫,还犹自昂着头倔强。

    他想支撑她起身,却又不想放开她,他得要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为她吻掉泪珠的衝动。

    「我……」她还想说些什么,发觉自己被他拥在怀中,双颊霎时胀红了。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他惊觉不妥,连忙将她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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