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吃过饭就开始发低烧,月宜想要去医院请大夫,白敬山拦住了她:“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明镜似的,不顶用了、不顶用了。不过,临死前能做些好事也值得了。”他有些吃力地握着月宜的手,他的手枯瘦却有力,哪怕是到了现在,依旧紧紧攥着月宜的手指,像是月宜小时候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画写着毛笔字:“不哭了,不哭了,人各有命,不可强求,爹不是经常和你说这句话吗?” 他转过脸儿看着一脸哀戚的赵南连:“南连,你过来。”赵南连依言,也跪在床边,挨着月宜,沉声恭谨地说:“秀才伯父。” “我知道我闺女喜欢你,我以前是不喜欢、或者说瞧不上你们这些下九流的行当。不过,我现在发现人的气性和胆识与行业没关系,那些知识分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该做汉奸奴才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孩子,你是个好人,以前是我的偏见错待了你,望你原谅。”他这话里分明是指责唐琦的告密和出卖。 “伯父,您别这么说,我从不怨您的。”赵南连道。 “我要死了,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根本不在乎生死,可是我还有个女儿。南连,你这孩子有本事,无论盛年还是乱世都能如鱼得水的活下去,所以,我想把我的女儿托付给你,我求你,护的她周全好不好?我求你……” “爹……” “伯父,我答应您,我答应您。您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月宜,我发誓,我用我所有的一切保护她。”赵南连竖起手指认真起誓,“否则我就被刺刀刺死、被乱枪打死、被老鼠咬死……” “咳咳……”白敬山抖心抖肺地咳嗽着,依旧没有松开月宜的手,“是时候了,爹该去看望你的娘亲了。今后,和南连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任性,也不要过于思念我们。听话。也不要为我守孝,你们可以去找红瑛的爹,宁先生,让他帮忙主持你们的婚礼,早早成婚,安安稳稳过好日子。” “爹,你别抛下我……”月宜痛苦欲绝,伏在床前,悲伤地哭泣着。 白敬山含着恬淡的笑容,摸了摸女儿的丝发。 月宜抬望眼间,父亲已经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很安详,也很知足。 这样的局势,白敬山的丧事一切从简。 月宜哭肿了眼睛,赵南连也一样,他作为白秀才的关门弟子守在灵前,默默垂泪。宁红瑛和她爹都过来探望,彼此安慰叮嘱,又对时局毫无办法。 从冬日里到了夏日,某天一大早就听得外面孩子们铜铃般的声音响彻在街道内,脆生生得,尚不识愁滋味,说得话却是惊涛骇浪般的力量:“北平陷落了,北平陷落了!” 四周一片寂静。 他们这里是前几天陷落的,当时大家还心存侥幸,只要北平没事儿,早晚都会前来把他们当地的鬼子们打跑得,可现在呢? 想必,全国人的心都凉了。 可就算凉了,日子还要过下去。 宁先生听了月宜父亲临终留言,很快就帮忙张罗着两人的婚事。赵南连新伤旧伤迭加,这几天眼睛越发看不清,宁红瑛把自己以前不用的近视眼镜送给他:“这几天将就着吧,要不洞房花烛夜你连新娘长啥样都不知道。” 月宜羞涩温婉地笑了一下,双手绞着素白的衣摆,安安静静坐在院子里。赵南连还不怎么习惯戴眼镜,等宁红瑛走了,他取下眼镜对照了会儿和月宜欣然说道:“真是奇了,戴上之后确实看得清了。真好玩儿。” 月宜心情平复了不少,可是耳畔总会浮现出父亲的声音,心里便跟着一阵酸苦。赵南连知道她的心情,可是这种事也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他掐了掐月宜的脸,转移她的心思:“这些天不好出门,我备了很多粮食,咱们晚上多做些馒头藏着吧。我还买了咸菜,要是真打起仗来,咱俩能在屋里窝上一个月。” “辛苦你了。” “这么客气干嘛?”赵南连回眸看了看自己的大宅院,思忖了一下和月宜商量着,“小乖,我一直想一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