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音甚至来不及阻止,就听杜金花打开了门。 喉咙顿时哽住了,她用力攥住手,屏住呼吸,不让自己泄露异样。 “冷,就跟你娘说。”半晌,不善言辞的陈有福道。 陈宝音咽了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常,才开口:“我知道了,爹。” 陈有福便不说话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杜金花便回来了,怀里揣着一个汤婆子,快步走进来,塞进陈宝音的被窝里:“这手冰的,咋不跟娘说?傻孩子!” “我没觉着冷。”陈宝音傻傻道。 杜金花撇撇嘴,把她被窝塞好,然后走到床脚,手伸进去,抱住她两只脚丫搓了一通,直搓到热乎了才收回手:“睡吧。” 脚很热。 怀里的汤婆子也很热。 陈宝音心里热热的,骨头都暖融融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翻了个身,睡着了。 第11章 思量 “早些歇着吧。”顾亭远吹熄姐姐屋里的油灯,转身出了门,轻轻掩上。 夜凉如水,他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星点闪动的夜幕,被悔恨充斥的内心并没有获得丝毫缓解。 “他”,今年二十岁整。姐姐大他五岁,乃是二十有五。 “他”从未觉得姐姐柔弱、需要人庇护过。但他不是“他”,他今年亦二十有五,以同岁人的视角,他看到,她变了。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上无父母倚靠,未婚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她也会累,会想要歇息片刻,会想要人依靠。 顾亭远想到刚才,姐姐看他的眼神,欣慰,松了口气,又有少许依赖。心里像万蚁啃噬,浓烈的后悔铺天盖地般袭来。 他枉为男子,枉读圣贤书。他竟从没想过,父母去世时,他七岁,姐姐也只有十二岁。 她牵着他的手,为她遮风挡雨,他就依赖她,倚靠她,把她当成庇护的伞,直到她走。 是宝音教会他,生活是厚重的,如果他没感觉到,那一定是因为有人为他撑起。 姐姐为他撑起了一切,像母亲一样,养育照顾他,不让他为银钱烦心,为柴米油盐烦心,为交际往来烦心。甚至她病了,也悄悄的,不让他担心。 心头沉甸甸的,像一块大石头盖住了井口,永不见天日。他欠姐姐的,再也还不上了,因为梦外的她已经不在了。 夜风吹动衣袍,翻卷着,顾亭远感觉到体温被带走,肌肤生寒,真实得不像做梦。他怔怔想着,白日里已经掐了自己好几次,很疼。 所以,有没有可能不是做梦? 良久,他转身回屋。 掬起一捧冰冷的水,净面,净手。 稍加洗漱,他走到床边,躺回这张久违的,在记忆中已经遥远的床。 被面是姐姐给他扯的,是细棉布,透气暖和。但顾亭远更熟悉的,却是后来岳母给他和宝音做的那床很厚很重,绣着鸳鸯的大红棉被。 宝音,他喉头微动,克制了一整日的思念涌上。 他想跟她说,他做了很错的事。 她一定会打他,骂他,斥责他是个笨蛋。然后,抱住他的头,对他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别再这么笨了!” 宝音,宝音。他无声念着,慢慢翻过身,面向床里,仿佛她就躺在身侧。 他们成婚四年多,互相扶持,走出梨花镇,在京城落脚,他进入翰林院做编撰,又升为侍读。 一千多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