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咆哮而过, 珠钗松散, 发鬓微垂,邵明姮庆幸今日穿的是素白袄裙,在冰天雪地里奔跑并不显眼, 她垫着脚尖, 黏上雪的裙摆濡湿厚重, 一刻都不敢停, 咬紧牙关疯狂往前跑。 扭头瞥了眼,那些人尚未发现她,正骑着马粗鲁地乱砍乱搜,马蹄印子踩得七零八碎。 待跑出去很远一段距离后,她躲在树后剧烈喘息,冷空气急促的灌入胸腔,生冷干疼,她俯身捡起几根树枝,眼睛一直盯着被风雪迅速掩埋的洞口。 便见那些又折返过去,她心一横,用力掰断树枝。 清脆的声音,伴随她故意发出的咳嗽声。 对方果然勒紧马绳,停了动作。 邵明姮捏住喉咙又咳了一声。 紧接着,震耳的马蹄声犹如暴雨前的响雷,朝她奔涌而来。 邵明姮转头便跑,她很瘦,风勒出纤细的身段,面颊上大汗淋漓,左前方水汽越来越浓稠,隐约听见水流声。 她加快脚步,追赶的马匹也越来越近,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决不能叫他们抓到! 鞭子甩的“啪啪”作响,每一下都像击打着她的心脏,她甚至能闻到逼近的血腥气,就在大刀旋转砍来的前刹,她奋力往前一跃,自山沿跳了下去。 衣裙迅速鼓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她挣扎着发出尖叫。 “咚”的一阵响声,她像条鱼一样破水而入。 湍流直下的湖水卷积着她,冲荡着往下游汇聚,她尚未来得及调整呼吸,便被裹进冰水之中,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压迫着她,耳朵无法听到声音,冬衣浸在水里沉的像块石头,她凭着本能挣扎,挥动双臂往远处游动,但是力气消耗太大,她快要撑不住,酸涩感麻木感同时袭来,她无法呼吸,涨得小脸通红难受,气泡咕噜咕噜往上不停冒出。 喉咙鼻孔全是水,就像有东西拽住脚硬往下拉,她摆脱不掉,慌乱之下身子慢慢下沉。 “阿姮!阿姮!”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用力睁开眼睛。 前方不远处,笼着一团明亮的光晕,三郎站在当中,张开双臂朝她呼喊:“阿姮,快醒醒!用力游过来!” 她忽然就哭了,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三郎,从来就没有这样久都见不着他。 三郎性情爽朗,总会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少年的心思坦率直接,看着她时,眼睛里如朝阳璀璨温暖,她最喜欢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在他的眼睛里,她一直在笑。 “宋昂,你去哪了?” “阿姮,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那就不许睡,游过来,游到我身边!” “阿姮,过来!” 他大声喊她,躬身朝前将手递过去。 邵明姮咬紧唇瓣,双腿倏地奋力一蹬,与此同时双臂展开,流畅的身形跃出去大步,她使劲睁着眼睛,想看的更加清楚。 他和从前一样,宽肩窄腰,两条手臂孔武有力,不停向她挥动,明亮的眼眸半弯起来,嘴里仍在呼唤。 “要快!阿姮,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要更快一点!” “别走。” 邵明姮心急如焚,她有很多话要说,循着三郎的声音,她拼尽全力游动。 几乎要摸到他的脸,他的眼睛,他在笑着,唇一张一合。 水流忽地压堵在耳孔,她晃了晃脑袋,再听不见一点声音。 三郎的身影变得模糊,她不敢闭眼,直直望着他冲了过去。 她撞到三郎怀里,他的手臂将她圈了起来,一把怀抱住她,喟叹般的低呼,“阿姮...” 耳畔嗡的一声刺耳巨响,邵明姮被强烈的光线照的睁不开眼,她想告诉三郎,自己累极了,想一直这么抱着他,不松开。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声音涌进耳中,嘈杂,拥挤,她快要听不到三郎的声音,她着急的收紧手臂,想抓着他,她急的快要哭了。 “宋昂,别离开我。”她呜咽着,水流翻滚着将她荡来荡去,忽然往上一抛。 她浮出了水。 明亮的日光下,邵明姮缓缓睁开眼睛,湖面四下白雪皑皑,林木洁白,而她怀里死死抱住的,只是一根浮木。 身后仿佛传来回响,叹息一般,她猛地回过头去。 “阿姮——” 她想起来了,三郎死了。 ..... 屋内的血水换了几盆,温热的帕子擦拭在顾云庭肩胛,他面色惨白,嘴唇乌青,额头渗出冷汗,伤口被剜开去了脓肉,涂药后重新包扎好。 秦翀将被子拉高,盖在他肩膀之上。 及至傍晚,人终于醒来,却是开口问起邵明姮。 “找到了吗?” 秦翀为难地摇头:“还在找,应当快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