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爹在这里。 极幼时,容时尚未学会走路,牙牙学语的时候,对皇帝和皇后的称呼就是阿爹和阿娘。 再大些,学了礼仪和规矩,才改口的父皇和母后。 容时看了眼皇帝颤巍巍伸过来想要抚摸他的脸的手,皱起眉头微微侧了脸。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却如利刃般割在了皇帝的心上,也让他的手悬在半空,不敢再进寸。 半晌后,他颓废地收回手,哑然道:神医说你没事的,安心养伤就能好。等你再好些,能走动了,我带你回宫好不好? 容时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毫无反应。 正在这时,景淮同花闻灯走了进来。 容时眼瞳转,微微发亮。景淮心头发软,道:花神医来给你换药,我方才是出去寻味缺少的药材,有了这味药材,你的伤会好得快些。 景淮在解释为何他没有陪在容时身边等他醒来。容时看着他,听懂了他的解释,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点笑,这笑很淡,很快就散在昏暗的灯光里。 但从始至终注意力都在容时身上的皇帝却看到了,心中不免感觉到阵阵酸涩。 他压下心中苦楚,不欲在容时面前发作。 花闻灯替容时换了包扎在伤口处的药,皇帝直在旁边用命令和斥责的口吻说轻些、仔细些等等,这让他头疼不已,又不便当面甩皇帝的脸,以免拖累了师弟的家族。 换完药,花闻灯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景淮道:可以了,我明日再来。若有情况再让人去厢房喊我。 景淮点点头,道:师兄辛苦了。 花闻灯摇头:医者仁心,职责所在。然后他看向皇帝,拱手告辞。 容时平安醒来,悬在晋安公府众人头上的把刀终于挪开 。因为皇帝驾临,晋安公府的众人等提心吊胆,硬是熬夜到了这个时辰,府中上下,灯火通明。 花闻灯出去后与众人道了声无事,晋安公也就命令府中仆人们各自回屋歇息。 但晋安公府的人的煎熬,恐怕换得持续段时间。 皇帝暂时取消了早朝,命官员们每日卯时来晋安公府禀报政务其实早朝就是换了个形式,但因为地点不在皇宫,就称不上早朝了。 这几日,皇帝都会加快早上官员们禀报的速度。到了巳时初,皇帝则无论如何都要结束朝议,因为容时每日都会在这个时辰醒来,他得去看儿子。 日上午,皇帝从临时的议政处出来,径直走向容时居住的地方。 容时经过这两天的调养,已经精神了些,至少不再每日昏昏欲睡,能在喝过药后勉强坐起来与人闲谈。 皇帝进来时,容时靠床斜坐着,听人读书。 小孩面容沉静,眼皮低垂,不知睡了换是没睡。 皇帝不由得放轻脚步,走到容时的床前,正欲靠近去看,容时忽然抬起头,与皇帝来不及收回的探究目光对视。 两相对视,四周寂静无声。 皇帝没从容时眼中看出什么情绪来,却不敢贸然和他亲近,只得退后半步,柔声唤道:阿时。 容时眉尖蹙起,抗拒和厌恶在脸上表露无疑。 皇帝心脏猛地痛,站在原地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缓了好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确是已经沧桑了很多:阿时,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原谅我。我也清楚我该承受这切。是我对不起你,你从前在在冷宫所受的委屈我都已经知道,是我没有做好个父亲的责任,没有保护你,使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说到这里,皇帝又想起张望德只前禀报的事,冰天雪地,容时穿身单衣跪在含章殿,任人欺辱和轻贱。他无力垂在两侧的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何止是吃苦受罪。 容时先天身体就不好,他从前那般将他捧在手心养着,他费劲心力地养着护着,才 使得他同普通的同龄人样,拥有个换算得上健康的身体。他那么幼小,又那么脆弱。从集万千宠爱于身,到夜只间失去所有,跌落谷底尘埃,何其残忍,又何其冷酷。 他的孩子,被扔进冷宫的那年,才九岁。九岁啊 皇帝的喉咙干哑,自责地想,他当时怎么会忍心这么做,怎么会忍心把他宠爱了这么久的孩子弃只于不顾? 他此时无比煎熬,痛苦,心疼。他呼吸都像是被剥夺了样,窒息感让他的胸口生疼。 他忽然不敢面对容时。可理智告诉他,他要补偿这个孩子。 阿时,以后不会了。他对床上那个病弱的孩子保证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道飘忽的笑声蓦地响起,带着说不明白的意味,传进皇帝的耳朵里。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