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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第27节


    谈话内容猜也猜得到。

    许应元的父亲诬告弓裁缝一家,害死四条人命,若诬告罪成立按律将被判处凌迟。他可以不管父子亲情把儿子交给蔡进宝宰割,现在却拿父子纲常逼迫许应元。

    许应元已害岳父全家丧命,不愿再背负杀父罪名,情愿忍冤待死。

    道德是良善者的镣铐,奸恶者的利器,这恐怕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讽刺。

    假使许应元致死不肯坦白,不止蔡进宝将逍遥法外,参与审理此案的各级官员都将担上失察之罪,最后所有黑锅都会扣到萧其臻头上。

    他本人不在乎头上的乌纱帽,但不见恶人伏法,真如骨鲠在喉。

    柳竹秋凝神须臾,眸子里闪出光亮,说:“我有办法让许应元说实话,但不知大人能否说动主审官予以配合。”

    萧其臻听她介绍步骤,一扫严峻神色,笃定道:“主审官钱郎中是先父的门生,与我私交颇好,找他商量必会应允。”

    事不宜迟,二人马上分头行动。

    这天晚上京城飞雪初降,万物在寒气中沉寂,身在安乐窝里的人愈能体会家的温暖,离乱之人所品尝的惨淡绝望也随着冰雪堆积滋长。

    许应元龟缩在湿冷的囚室里,身心早已麻木,但愿自己雪花般卑微的生命能随着明早的第一缕阳光消融。

    他已承受了人世最惨痛的伤害,来世苦难再深想来也深不过今生,唯一纠结的是轮回前能否再见妻子一面,交付那些来不及传达的爱恋愧悔。

    风催命鬼差似的不停嚎叫,囚室的门忽然咿呀开了,一股更阴森的冷气灌进来,让他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尝到崭新的刺痛。

    然而痛感很快被恐惧摧毁。

    一道白影乘风而来,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诡异的步姿、瘆人的妆扮都在一板一眼演绎“鬼魂”。

    许应元怕到窒息,等那女鬼逼至近处,展现浮在白衣上的斑驳血痕时,他如同待宰的公鸡,发出撕裂声带的惨叫。

    “我、我很快就是你的同伴了,你别来害我啊!”

    他抱着头拖着枷拼命往墙角里钻,女鬼得寸进尺走到他跟前,用幽怨地哭腔讲话:“许郞,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琼枝呀。”

    听到妻子的闺名,许应元蓦地停止颤抖,迟疑地回头隙开眼缝偷瞄。

    明亮的雪光打在女鬼凄艳的泪颜上,熟悉的面庞真是日思夜想的那一张。

    许应元惧意顿消,代之以无尽悲喜,激动地转身抓住她冰块般的手。

    “琼枝,真是你!”

    女鬼哭道:“郎君好狠的心,我爹妈表兄皆因你而死,每日在下面忍受煎熬。如今眼看雪冤有望,你却从中作梗,是存心叫我们死不瞑目吗?”

    许应元被戳中痛处,垂头号泣:“娘子,非是为夫心狠,这案子若判了,我爹定要被拉去受剐,到时我就是杀父的逆子,教我于心何忍?”

    女鬼恨意喧腾:“你只对他不忍心,难道不知他害我们蒙冤受屈,在牢里吃了多少酷刑?那蔡进宝打死我爹妈表兄,叫人把我吊起来放飞鸢,使我浑身筋骨寸寸折断,活活疼死,那滋味比凌迟又好得了多少?你就不曾对我有过愧疚?”

    许应元正欲辩解,女鬼摔手退后,指着他狠啐:“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是我家里人叫我来的,你若不肯对官府说实话,昭雪我们的冤情。到了泉下,我们定要拉你去阎罗殿分辩,再生追你父和蔡进宝的魂魄,一起去地狱受那万劫不复之苦!”

    说罢扭头疾走,眨眼消失在门外。

    许应元戴着囚枷不能追赶,呼喊着倒在地上,似上岸的鱼徒劳扑腾,涕泪淌之不绝。

    这时室内突然灯火通明,涌进来十几个人,将囚室塞得满满当当的,除钱郎中、陪审官和书吏差役外还有一位中年道士。

    钱郎中命差役拉起许应元,严声宣告:“许应元,弓家四口的冤魂昨日托梦向本官哭诉冤情,本官特意请来这位法术高深的白石真人做法,招弓琼枝的鬼魂来与你相见。刚才你们夫妻的对话我们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你还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许应元吗m.Dd-Ne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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