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昀曦对此印象深刻,斜睨着她:“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这是殿下的恩赏,臣女一直随身携带呢。” 柳竹秋在做宠臣方面细致入微,每次见驾都带着这块帕子,见时机恰当便拎出来表忠心。 朱昀曦的心仿佛被温泉泡过一般舒展,表面傲慢刻薄:“你家里穷得连手绢都买不起?为何独盯着这一块?” 柳竹秋凑近耳语:“当日臣女刚获赐这手帕时,在上面嗅到殿下的御香,见圣驾离去心中好不惆怅。那相思情绪正应着古人说的‘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2’” 比风流技巧她不亚、情场老手,朱昀曦面红耳热,不能让喜色外露,白她一眼,故作嫌恶道:“都过去几个月了,你该不会从没洗过吧?脏死了!” 随手将手帕抛入火堆。 柳竹秋抢救不及,眼睁睁看手帕化为灰烬,一股恼恨喷薄而出。 她性好节俭,体恤劳力,衣食上从不铺张浪费。 这手帕绣工繁复精美,定是绣娘苦心耗时之作,好端端的被焚毁,真真作孽。 她对朱昀曦没多少私情,不会把他当情人宠,认为他不惜民力,作践绫罗,将来继位后保不齐是个骄奢淫逸的昏君,会令民众受苦,因而恶感顿增。 朱昀曦见她遽然冷脸,以为被他伤了心,忙指使云杉取来事先备好的礼物。 “陕西织造去年进贡的彩妆绒毷很不错,孤命人照你的身量坐了一套袍裙,你这便去换穿了让孤王瞧瞧是否合身。” 柳竹秋见那衣物上布满凤凰麒麟图案,色彩艳丽,精美绝伦,价值不知几何。 想起前些天在明德书院听人议论说陕西织造为完成皇室下达的任务,已耗银数千两。那些彩妆绒毷图案复杂,织造费时费工,一个纺织女工呕心沥血数月才能完成一匹,已有人因过劳身亡。 而近来西北军需短缺,官府因无库银,还欠边关军士冬衣布花,致使去冬大量官兵死于寒冻。若将织造的费用供养边军,至少能救活一些人。 庆德帝生活比较简朴,民间都知道他的外袍一年才得一换,频繁下令征收华丽的织物和奇珍异宝,无非是为满足妻儿的享乐欲。 太子喜好奢华早已得外界公认,柳竹秋平日看他的穿戴器物就知道大臣们没冤枉他,只苦于没机会劝谏。 见此刻正是时候,肃然婉拒道:“本朝衣冠制规定,除后妃公主和藩王妃外,其余女子不得在衣饰上使用龙凤麒麟纹样。请恕臣女不敢僭越。” 朱昀曦不当回事:“你就在这儿穿穿,孤王又不会治你的罪,有什么好怕的。” 柳竹秋更加严肃:“《中庸》上说‘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就算一个人独处时也要表里如一,严守本分。规矩是高祖定下的,作为臣民应该严格遵守,而殿下身为皇室子孙,也应严格监督。怎能怂恿臣下犯禁呢?再有,守规矩的女人都不出家门,殿下想让臣女守女德,就不该让臣女在外间着女装。” 朱昀曦当着侍从们挨了通抢白,不禁窘怒,发火又未免失仪,懊恼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倒教训起孤王来了。不要算了,云杉,把这些衣服都丢到火里去。” 云杉局促领命,柳竹秋高声制止,请求太子先听她讲一则故事。 “当年寇准早贵豪奢,常用纡丝纱罗赏赐家中歌姬。他的侍妾蒨桃为此赋诗劝谏,诗云:‘风劲衣单手屡呵,幽窗轧轧度寒梭。腊天日短不盈尺,何似妖姬一曲歌。’一匹织物在王公贵族们看来微不足道,却凝聚了织工无数血汗,小小婢妾尚体恤个中艰辛,君父焉能不怀哀悯之情?” 朱昀曦醒悟她在劝谏,立刻联想到那些追着他批评说教的大臣,明知她是好意也忍不住暴躁,当即嗔叱:“孤王召你来是想寻开心,没让你做女学究数落人!” 柳竹秋愿做溜须拍马的佞臣,不为助纣为虐的奸臣,庄重进言:“臣女自不配为殿下立训诫,然为人臣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殿下御下宽和,乃仁爱之君,只因身居九重,难识民生之多艰。今后还请留意稼樯,关注下情,勿因细行而不慎,不以小民为可忽。则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类似的话朱昀曦一年起码听三百遍,由她说来格外刺耳,登时把过去积攒的可爱印象尽行抹杀,嗓门明显粗了:“孤王是太子,享受万民供养,本就该金尊玉贵,列鼎而食。” 柳竹秋知他好面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