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要案超出知县权限,宛平县令窃喜着将她的供词转给顺天府尹。 府尹也无力承办,直接上报刑部,等庆德帝闻奏,民间已闹得家喻户晓。 他对唐振奇厌恶已极,司礼监的大权也部分转移到了亲信手中,见此案又与这阉狗有关,且民愤极大不容掩盖,便命内阁挑选人员经办。 这类案件三法司都得参与,萧其臻代表都察院授命调查,根据前湖广御史包墨毅提交的供词和证据,他与其他几名办案官以钦差身份前往荆州,在万民乡的旧址挖出几个埋石坑。尸体早化作累累白骨,以妇女儿童居多。 附近乡村还有一些当年的幸存者,他们哭着向官员们讲述亲友无辜受屠的惨状,并提供更多追查案件的线索。 钦差们依照线索查找提审了一些曾经参与此案的官吏,证实蒋少芬所述基本属实。 恶人们躲在权力的保护伞下,使一桩人尽皆知的冤案整整二十三年无人问津,连参与调查的官老爷们也不禁感叹吏治之腐坏,生民之多艰。 蒋少芬入狱后,柳竹秋没放弃希望,违背原则向太子求助。 朱昀曦知道她与蒋妈情同母女,无论如何得尽力搭救,每天面圣时都仔细察言观色,想找适当的时机讨饶。 他还没等到机会,这日先遭皇帝诘问。 “蒋少芬是万里春的事,温霄寒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庆德帝并不在乎温霄寒知否知情,再专、制的帝王也不会指望如此聪明的臣下能百分百老实。 他在意地是太子有没有伙同外人欺瞒他。 朱昀曦谨慎道:“儿臣事后多次审问他,他都说不知道。” 庆德帝轻叹:“罢了,姑且信他吧。” 这话分明是怀疑的意思,朱昀曦忙替柳竹秋辩护:“温霄寒多次奋勇救驾,儿臣相信她是忠臣。” 庆德帝笑道:“忠臣也分好几类,有些人要相处久了才看得出他效忠的是你还是你手中的权力。” 区分这点很重要,至高无上的天子也渴望不离不弃的情义,否则被所谓的“忠臣”诱做傀儡,结局就是铁打的皇位流水的皇帝。 朱昀曦感觉父亲不太重视蒋少芬的生死,大胆请示:“父皇,关于万里春,您打算如何发落呢?” 他一开口庆德帝便算到他想干什么,淡然道:“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屡坏国法,最后还得明正典刑啊。” “……眼下很多百姓在为她请命,若杀之恐伤民心。” 庆德帝微笑:“越是多的人替她求情,越不能法外开恩。我们得让民心随着朝廷走,若就此妥协,置律法纲纪于何地?再有甚者,往后激起更多人效尤,朕还如何统御万民?”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招手让朱昀曦去到身侧,语重心长道:“皇儿宽仁博爱,但遇此情形便于心不忍,实非治国之念。坐在这个位置上,目光得宽泛长远,不能靠单一的标准判断善恶对错。朕最爱唐人徐夤的《日月无情》一诗,诗云:‘日月无情也有情,朝升夕没照均平。虽催前代英雄死,还促后来贤圣生。’,皇儿用心体会,对将来执政大有裨益。” 皇帝说话时气息渐促,胸口突然刺痛,嗓眼发痒,呕出一口鲜血。 朱昀曦和近侍们都吓坏了,忙扶住他。 庆德帝伸手想撑住桌沿,手指竟不受控制地蜷缩,久久无法展开,这可怖的症状给他不祥的预感,也许大限将至了。 朱昀曦待皇帝病情稳定方告退返回东宫,进入寝殿陈维远忙闭门进谏。 “殿下不可再替蒋妈求情,也莫向陛下夸奖柳大小姐了,她已功高震主,您再在陛下跟前表现出对她的信赖只会害了她。” 上个月李选侍产下一子,朱昀曦向庆德帝献上柳竹秋“吉梦兆麟儿”的计策,受到皇帝采纳。 李选侍获封太子嫔,有“天命贵子”加持,地位得到极大跃升,窦嫔果有收敛,窦家人的小动作也少了许多。 之后柳竹秋又在皇陵救驾,使得自身在朝中的名望进一步攀升,人人都相信她将是下一任辅弼重臣。 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已开始卖力巴结,有识之士也在向她身边聚拢,但以官场规则看,这提前展露的旺相实非好事。 帝王对臣子的重用和提防是相生的,如今庆德帝龙体抱恙,定会考虑身后事。 知子莫若父,他明白以朱昀曦目前的手腕制不住狡猾的臣下,尤其是温霄寒这种深得信任,言出计从的功勋之臣m.dd-NEnG.CoM